清源市纪委那则语焉不详却又字字千钧的“提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清溪县委县政府内部激起了层层叠叠、秘而不宣的涟漪。无形的压力弥漫在走廊的空气中,凝结在每一个投向路远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敬畏,而是混杂着探究、疑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路远成了风暴中心那个沉默的靶子。他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雷厉风行地召集会议,部署工作,深入基层。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额角那道愈发显得刺眼的暗红痂痕,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封般的沉寂与疏离,都无声地诉说着他承受的巨大压力。
他不再回应任何关于黑石乡、关于林静的试探性话语。无论对方是假意关心还是别有用心,他都只用最简洁的公务语言回应,眼神锐利如刀锋,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他将所有的精力,近乎偏执地投入到了北部山区交通和公共卫生补短板的硬骨头项目上。那份凝聚了他心血的详细方案,在他近乎不眠不休的推动下,终于初具雏形。每一个数据,每一条路径规划,每一笔预算测算,都反复推敲,力求无懈可击。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武器,也是他抵御外界风暴的坚实壁垒。
然而,堡垒之内,心火煎熬。林静那条简短却字字泣血的短信——“我爸知道了。压力很大。我需要见你。电话不方便,明天能想办法联系吗?”——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烫着他的神经。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办公室座机、加密线路、甚至让绝对信任的联络员小陈用私人手机尝试联系林静省厅办公室的座机……听筒里传来的,永远只有冰冷而漫长的忙音,或是礼貌却疏离的“林处长在开会,不方便接听”。
断联。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断联。
路远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清溪县城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勾勒出冰冷的楼宇轮廓。他握着手机,屏幕上是那条反复看了无数遍的短信。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林国栋知道了。那位在省城跺跺脚都能让地面震三震的林副省长知道了。他能想象林静此刻承受着怎样的雷霆之怒和家族高压。那句“压力很大”,背后是怎样的孤立无援?
一股混杂着焦灼、心疼和无力感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他恨不得立刻驱车直奔省城,砸开林家的大门,将林静从那窒息的环境中带出来。然而,理智的锁链死死地捆缚着他。他不能。他此刻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任何冲动之举,都可能成为压垮林静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对手攻击他们的致命弹药。他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被动地等待,承受着这无声的凌迟。
夜色渐深,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林静的音容笑貌,隔离点里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她滚烫的额头、虚弱的哀求、黑暗中紧抓他手腕的力度、忘情时迷离的眼神和压抑的呻吟——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思念和担忧,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烦躁地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麻木。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陌生的省城固定电话号码!
路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按下接听键,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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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林家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霓虹光影,只留下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书桌后林国栋威严而沉郁的脸。林静站在书桌前,像一株被风霜摧折的竹子,虽然挺直,却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她脸色苍白,眼睑下是浓重的青影,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的苍白。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林国栋没有看女儿,目光落在书桌上一份摊开的文件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这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林静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射向林静。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重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静儿,”林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三天了。我给你三天时间,去处理干净,去表明态度。你告诉我,结果呢?”
林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喉头滚动,艰难地发出声音:“爸……我……”
“不要叫我爸!”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震得书房嗡嗡作响,“在你做出这种糊涂事,把整个家族的脸面和你自己的前途都抛在脑后的时候,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林静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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