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国的调令来得比预想的更快。县委一纸公文,将他平调至邻县一个清闲的县直部门,明升暗降。清溪镇党委书记的位置,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路远头上。文件正式下达的那天,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党委会议室里简短的宣布。路远坐在那张曾属于郑卫国的椅子上,感受着红木的冰冷触感,心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送走县里的领导,路远做的第一件事,是独自一人去了粮库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在秋风中沉默矗立,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焦糊味。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U盘——里面存着郑卫国留下的、赵东升索贿及提及“上面”的录音。他没有立刻引爆这个炸弹。清溪镇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他需要时间消化郑卫国留下的旧账本,需要更稳妥的时机,也需要…一个能凝聚人心、让清溪镇真正站起来的突破口。
突破口在哪儿?路远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镇子,最终落在了那些在废墟旁奔跑嬉戏、却衣衫褴褛的孩子身上。教育!再穷不能穷教育!只有让孩子们有书读、有未来,清溪镇才有真正的希望!他决定将灾后重建的重中之重,放在彻底改变清溪镇教育面貌上。
路远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只带了老徐,开始了对全镇所有村小的突击走访。所见所闻,让这个在省城长大、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书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刺痛。
第一站是位于最偏远的山坳里的石头沟村小。所谓的学校,只是三间破败的土坯房,房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雨水顺着缝隙滴落在坑洼的泥地上。最触目惊心的是教室的东墙,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屋顶贯穿到地面,墙体明显向外倾斜!一根碗口粗、歪歪扭扭的木桩死死地顶在裂缝中间,仿佛随时会被压断。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就挤在这摇摇欲坠的危房里,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朗读课文。读书声清脆,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王老师,”路远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墙…这样多久了?”
王老师推了推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叹了口气:“快两年了。去年下大雨,裂得更厉害,村里找了根木头先顶着…跟镇里打了好几次报告,说没钱修…” 他指着墙角几个接雨水的脸盆,“下雨天,孩子们得挪地方躲雨。”
路远走到裂缝前,手指触摸到墙体冰冷粗糙的土坯。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墙体在轻微地颤动。他不敢想象,如果一场稍大的风雨,或者孩子们蹦跳的震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他蹲下身,看着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小女孩,她正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翻着一本卷了边、缺了好几页的语文课本。
“你的书怎么了?”路远轻声问。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是…是姐姐用过的…有几页…被弟弟撕去折纸飞机了…” 她旁边的小男孩羞愧地低下了头。
“全班,就三本完整的课本。”王老师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孩子们轮流看,共用。”
路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他默默掏出笔记本,记下:石头沟村小——危房(需重建),缺课本(急需)。
走访的第二站、第三站…情况大同小异,甚至更糟。
柳树湾村小,唯一的教室窗户没有玻璃,用破塑料布钉着,寒风呼呼往里灌。孩子们冻得鼻涕直流,小手蜷缩在袖子里。
靠山村小,没有操场,孩子们课间活动就在满是碎石和牛粪的空地上。唯一的体育设施是一个用麻绳挂在歪脖子树上的破轮胎。
更让路远揪心的是师资。代课老师占了大多数,他们大多只有初中学历,每月拿着80元的微薄工资(还经常拖欠),却承担着繁重的教学任务。一位姓李的代课女教师,才二十出头,手上却布满了冻疮和老茧,她不好意思地解释:“放学了还得帮家里干农活…”
在走访最后一站——镇中心小学时,路远遇到了苏晓棠。她正带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清理被洪水泡过的图书室。所谓的图书室,只有两个破旧的书架,上面稀稀拉拉摆着一些破旧的连环画和过时的杂志。
“路书记。”苏晓棠看到他,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您都看到了?”
路远沉重地点点头,拿起一本湿了又干、书页粘连发霉的《十万个为什么》。“孩子们…连本像样的课外书都没有。”
“何止课外书,”苏晓棠苦笑,“很多孩子连作业本都买不起,用旧报纸的空白边写字。冬天教室里冷得像冰窖,孩子们手上脚上全是冻疮…”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路书记,我…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对不起孩子们…”
看着苏晓棠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沾满灰尘却依然明亮的眼睛,路远心中那个“教育翻身仗”的决心,如同淬火的钢铁般更加坚定。
清溪镇党委会议室。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路远将一叠在村小拍摄的触目惊心的照片——倾斜的危墙、顶墙的木桩、共用课本的孩子、冻疮累累的小手、代课老师简陋的宿舍——一张张贴在黑板上。每一张照片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与会者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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