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个清晨,没有闹钟的尖锐鸣响,只有老座钟第三声“咔嗒”,轻得像晨露坠在槐叶上,悄悄漫进妮妮的梦境。她在浅眠里翻了个身,指尖蹭过身下的床单——那是租屋自带的浅灰棉布,洗得软如云朵,边角处前任租客缝补的细白针脚,像藏在布纹里的星子,带着旧时光的温软。她没睁眼,只循着那钟摆声轻轻数: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间隔都均匀得恰到好处,似有人用指尖轻叩时光的木扉,不慌不迫,也不追赶,只把清晨的宁静,敲成了一首慢节奏的诗。
那座老座钟就立在客厅靠窗的角落,木质外壳被岁月浸成了温润的蜜色,阳光落在上面,能看见木纹里嵌着的细尘,像时光留下的细碎吻痕。它没有电子钟的精准冰冷,反倒像位鬓角染霜的老者,脊背挺得端正,静静守着这间屋子的朝朝暮暮。妮妮初搬来时,房东太太曾特意叮嘱:“这钟有些年头了,走得慢,你若嫌不准,换个电子钟也成。”可她偏爱这“慢”——钟摆晃起来时,不是清脆的“滴答”,是裹着钝感的“咔嗒”,似怕惊扰了窗台上绿萝的浅梦,又似在与她这阵子松散的日子相和,你慢一分,我便陪你慢一分,把快节奏的焦虑,都晃成了掌心的温凉。
此时阳光已悄悄爬过窗台,穿过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在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像撒了把会动的碎银,随着风拂槐叶的节奏,轻轻晃着,晃进了妮妮的眼。她终于睁开眼,天花板上那块浅褐色的水渍又撞进视线——歪歪扭扭的印记,有时像条没画完的河,水面似泛着粼粼波光;有时又像条绕着墙角蜿蜒的小路,路尽头似藏着棵歪脖子树,挂着未摘的野果。这样对着水渍发呆的时光,是她从前不敢想的奢侈:从前在广告公司,加班到凌晨是常态,眼里只有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连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月亮都觉得浪费,哪有功夫琢磨一块水渍的形状?可如今,这发呆的辰光,竟像偷来的糖,含在嘴里,能慢慢化出清甜,漫过心底的疲惫。
她慢吞吞坐起身,光脚刚沾到木地板,便忍不住打了个轻颤——老房子的木头总带着点沁凉,尤其在清晨,那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像含了片薄荷,瞬间驱散了残留的困意。妮妮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风便裹着槐树叶的清香涌进来,还带着露水的湿润,落在脸上,像温柔的吻。楼下的巷子静得能听见槐叶的轻响,只有卖早点的张大爷推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车斗里的保温桶“咕噜咕噜”,似在和清晨低语。他的吆喝声拖得长长的:“豆浆——油条——”,声音撞在斑驳的老墙上,又软乎乎地弹回来,像给这清晨裹了层棉花,暖得人心尖发颤。
窗台的绿萝又冒出了片新叶,嫩生生的绿,卷着边,像个攥紧的小拳头,透着蓬勃的劲儿。妮妮拿起一旁的浇水壶,壶嘴流出的水细得像银丝,顺着叶片滑进土里,溅起一点轻响,似在和新叶说悄悄话。这盆绿萝是前阵子从楼下花店买的,老板娘扎着马尾,笑起来眼里有光:“这花最皮实,渴了浇点水,晒晒太阳就活,最适合你这样的‘闲人’养。”当时她还笑着反驳“我才不是闲人”,可转头想想,自己如今倒真算个“闲人”——不用赶早高峰的地铁,不用对着客户的修改意见点头哈腰,不用在会议室里听老板画那些永远实现不了的饼,只用守着这方寸小屋,与阳光、槐影、钟摆作伴。
浇完水,妮妮走到厨房,想煮点粥。橱柜里的米缸还剩小半缸米,是上周从超市选的,颗粒饱满,透着淡淡的米香,像藏了整个秋天的温柔。水壶是陶瓷的,肚子圆鼓鼓的,放在电磁炉上,一通电便发出“嗡嗡”的轻响,似在哼着小调。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水壶里的水慢慢冒起小泡,又想起辞职那天的场景——老板把她叫进办公室,手里捏着她的辞职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妮妮,你再想想,现在工作多难找,你都熬到资深了,再坚持坚持……”她当时看着老板办公桌上那盆枯萎的多肉,叶片蜷缩着,没了半点生气,突然就笑了:“我不想再像这多肉一样,连晒太阳的功夫都没有了。”
水开了,蒸汽往上冒,模糊了厨房的窗,在玻璃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妮妮把米倒进锅里,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白色的米汤慢慢变稠,香气便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漫满了整个屋子,暖得人心里发甜。她盛了碗粥,坐在客厅的小桌旁,刚拿起勺子,老座钟便“当”地敲了九下,声音在安静的屋里荡开,带着温柔的回响。阳光这时已移到了桌角,落在粥碗里,漾出细碎的光,把白粥染成了暖黄色。妮妮喝了口粥,米香在嘴里散开,带着柴火的温度,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以前加班到中午,总是随便点份外卖,扒拉两口就对着电脑改方案,哪尝过粥的香?原来日子慢下来,连一碗白粥,都能喝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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