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看着那几块窝头,突然想起北大营士兵晒的破被子,想起林晚秋干净的连衣裙,想起日军卡车里盖着帆布的枪管。这座城市像一个装满了炸药的木桶,不同阶层的人在桶里挣扎,却没人知道引线已经被点燃。
“赵山河那边有动静吗?”他问。
“我让二柱子去盯着了。”老烟枪重新装上烟丝,“那小子是北大营的伙夫,他说下午看到赵连长带着人在西边挖战壕,还把仓库里的几挺重机枪偷偷运过去了。”
陈峰心里松了口气。赵山河终究是信了他的话。
“日军那边呢?”
“更邪乎。”老烟枪压低声音,“刚才去打粥的时候,看见南满铁路的站台堆了好多木箱,上面写着‘机械零件’,可搬运的都是日本兵,还荷枪实弹的。”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看啊,不是零件,是枪子儿。”
陈峰走到桌边,拿起老烟枪画的那张简易地图,用手指沿着柳条湖的铁路线比划。日军的计划很周密:炸毁铁路嫁祸东北军,用“保护侨民”的名义调动部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北大营和奉天城。而东北军的“不抵抗”命令,就是给他们的计划开了绿灯。
“得再去趟北大营。”陈峰说。
“你疯了?”老烟枪猛地站起来,“现在去?门口的岗哨都换成日军了,说是‘联合巡逻’,其实就是监视!”
“必须去。”陈峰的语气很坚定,“赵山河只加固了西边的工事,却忘了防备日军的炮火覆盖。北大营的弹药库在东南角,离围墙太近,一旦被击中,整个营区都会炸翻天。”
老烟枪看着陈峰眼里的光,那是一种他在甲午年见过的光——当时他还是个清兵,跟着毅军守旅顺,一个老兵也是这样的眼神,说“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我跟你去。”老烟枪把烟袋锅别在腰上,“我认识个狗洞,能钻进北大营的后勤处。”
两人趁着夜色往北大营的方向走。棚户区的土路坑坑洼洼,老烟枪的布鞋磨得快见底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陈峰想扶他,被他甩开了。
“别碰俺,俺还没老到走不动路。”老烟枪喘着气,“想当年,俺在旅顺城头,一晚上能跑三个炮位。”
陈峰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他知道老人说的“当年”是什么——甲午战争,旅顺大屠杀,两万平民被日军杀害,老烟枪是少数的幸存者。那些刻在骨头里的恨,比任何口号都有力量。
快到北大营外围时,老烟枪拉着陈峰钻进一片高粱地。高粱已经快成熟了,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杆,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看见没?”老烟枪指着不远处的铁丝网,“那片铁丝网有个缺口,是上个月暴雨冲的,还没修好。过去就是后勤处的猪圈,味儿大,没人愿意去。”
陈峰用望远镜观察着——铁丝网缺口处果然没人看守,旁边的猪圈里传来猪的哼唧声,臭味顺着风飘过来,确实够熏人。
“等巡逻队过去。”他低声说。
远处传来日军的皮鞋声,一队巡逻兵正沿着铁丝网走动,领头的用日语喊着口号,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陈峰注意到,他们的步枪都上了刺刀,子弹袋鼓鼓囊囊的——这不是普通的巡逻,是战斗配置。
巡逻队走远后,两人迅速穿过缺口,钻进猪圈。猪粪的臭味差点让陈峰吐出来,他强忍着恶心,跟着老烟枪往营区深处摸。
北大营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哨兵咳嗽声。大部分营房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间还亮着灯,窗户上映着士兵打牌的影子。
“东南角在那边。”老烟枪指着一片黑黢黢的建筑,“那就是弹药库,门口有两个哨兵。”
陈峰借着月光看过去,弹药库是用青砖砌的,屋顶盖着铁皮,门口的哨兵抱着步枪打盹,枪就靠在墙上——完全是应付了事。
“这他妈是拿命开玩笑。”陈峰低声骂了一句。
“没办法。”老烟枪叹了口气,“上峰说‘不准激化矛盾’,连哨兵的子弹都收了,说是‘怕走火’。”
陈峰观察了一会儿,对老烟枪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到赵山河就回来。”
“小心点。”老烟枪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他,“这个拿着,万一被盘查,就说你是伙夫,去给赵连长送夜宵。”
陈峰接过来一看,是块用油纸包着的咸菜,还带着点温热。他心里一暖,把咸菜揣进怀里,猫着腰往赵山河的营房摸去。
赵山河的营房在西头,门口挂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个士兵正抱着枪靠在墙上打盹。陈峰刚想过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我不管什么命令!必须把弹药库的东西转移到地下工事!”是赵山河的声音,带着火气。
“连长,这不合规矩啊。”另一个声音怯生生的,“没有营长的批条,谁敢动弹药库?”
“规矩?等日本人的炮弹炸过来,规矩能挡子弹吗?”赵山河吼道,“现在就去!出了事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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