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旧印刷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闷响,如老物低叹,在空旷厂区回荡。顾云深拎着沉重的铁皮工具盒,步履轻缓地踏入仓库。手电光柱划破黑暗,扫过堆积如山的废旧纸张,它们泛黄卷曲,散发着陈年霉味。灰尘在光中浮动,混着刺鼻的油墨气息,让她不自觉屏住呼吸,想起爷爷手札里“旧厂藏污,需谨行”的警示,字字如针,刺在心头。
沈砚辞走在前面,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坚定,他正按图索骥,定位北角的通风管。管道外层涂着仿铁锈漆,色泽暗沉,纹理粗糙,完美地融于周遭破败,若非笔记中提及“漆下有雷纹暗记”这一星火般的线索,几乎无法察觉异常。“老周,帮我搭个梯子。”他回头,见顾云深脸色发白,唇线紧抿,额角渗汗,误以为是空气闷浊所致,声音带着关切:“要不要先到门口透透气?这里气味重,容易头晕。”
顾云深摇头,强压下心头不适,弯腰放下工具盒,动作却因分神而显慌乱。指尖不慎碰到他落在盒边的帆布包,包口未严,一叠泛黄的纸悄然滑出,边缘磨损,透着岁月痕迹。最上面那张的标题刺入眼帘:“顾景明与‘鸠鸟’关联调查(1995-1997)”,落款是沈砚辞的名字,笔迹清晰冷峻,日期——三年前。那个时间点如冰锥扎进记忆。她的手顿在半空,手电光束聚焦处,“顾景明”三字被红笔圈着,鲜艳刺目,旁注“疑似协助‘鸠鸟’仿刻古籍,待查”。那行小字如细针,无声扎破了此前所有默契——从伦敦仓库的并肩,到云台山寺的补瓦,从深夜解密的专注到彼此托底的信任,她以为他们是灵魂相通的伙伴,却未料他早在三年前,就悄然调查过爷爷。这份隐秘如暗流,侵蚀着信任的基石。
“你一直在调查我?”顾云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如风中落叶。她捡起那张纸,指尖用力得纸页发皱,“调查我爷爷,调查顾家,甚至……调查我?”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沈砚辞脸色瞬变,从沉稳转为慌乱。他快步走来,动作急促地想收回纸张,却被她灵巧躲开。“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指尖悬在半空,不敢触碰,“这是三年前我刚回国时查的。那时我只知父亲的死与‘鸠鸟’有关,也查到顾爷爷当年和他们有过接触,我……”话语未尽,便被硬生生打断。
“接触?”顾云深打断他,眼眶慢慢泛红,声音陡然拔高,“我爷爷是被‘鸠鸟’逼的!他藏模板、护古籍,最后还被诬陷倒卖,你居然怀疑他协助‘鸠鸟’?”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紧抓她的手说“别信外人,守好顾家的根”,那枯瘦手掌传递的温度与嘱托,原来爷爷早预料到会有人如此质疑他的清白。委屈如潮水涌上心头。
老周搭梯子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僵持的两人,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小沈,你怎么不早说?当年沈先生跟我提过,他让你查‘鸠鸟’时,特意嘱咐‘别误会顾老爷子,他是自己人’,你怎么……”话语带着长辈的责备与不解。
“我怕。”沈砚辞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从帆布包里翻出父亲的日记,动作略显笨拙地翻开一页。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画着个模糊身影,线条简练传神,旁书:“顾兄似有难言之隐,需查清,勿让故儿受牵连”。“我怕顾爷爷真有苦衷未言,也怕‘鸠鸟’用旧案威胁你,所以想自己查清再告诉你,不愿你担惊受怕。”他的眼神闪烁,充满自责与挣扎。
顾云深看着日记上的画,那模糊身影勾起回忆,想起爷爷手札里的空白页——原来沈父早已信任爷爷,是沈砚辞自己钻了牛角尖,那份固执的守护反成隔阂。她想起伦敦仓库他挡落石的坚实背影,云台山寺密室他护楠木盒的决绝,问渠斋阁楼他陪她解密的专注侧脸……这些画面与手中的调查记录重叠,心里又酸又涩,如鲠在喉。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更让我难受?”顾云深将纸放在工具盒上,动作轻柔,声音软了些,带着哽咽,“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竟还觉得,我会因爷爷的旧案怪你,或……不信你?”泪水终于滑落,在颊边留下凉痕。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伴随金属撬锁的“咔嚓”响动,刺耳突兀——“鸠鸟”余党!李警官曾说他们会来,未料如此之快,时间紧迫得令人窒息。“快躲起来!”沈砚辞立刻拉顾云深躲到通风管后,动作迅捷。老周则用力推倒梯子,“哐当”巨响,梯子横亘门口,成一道简陋屏障。
手电光柱从门口扫入,光线混乱刺眼。几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影冲进,脚步沉重,手持冰冷撬棍。为首者声音粗嘎:“雷纹铁盒呢?别躲了,我们知道你们在这儿!”正是林坤手下,他眼神锐利,一眼锁定北角通风管,“在那儿!拆管道,拿模板!”命令带着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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