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人。”陈明的话锋利如刀，“你以为的‘孤独’，正在变成囚禁所有人的牢笼。你的‘纯净’，也正在成为别人手中最肮脏的武器。抬起头，看看你木屋的东南方，大约五公里外的峡谷。你的‘守护者’们，就在那里。”
频道那头再次陷入死寂。陈明能想象到，那个固执的少年，此刻正望向他所说的方向，内心的信念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震。
就在这时，穿梭机的警报突然凄厉地响起。
“警告！侦测到高能精神冲击！非‘共生’性质！”阿锦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是‘纯净之声’的攻击！他们在主动攻击你！”
陈明感觉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意识洪流，狠狠撞击在他的精神屏障上。那感觉，就像被扔进了一片绝对零度的思想真空中，所有的情感和记忆都在迅速被冻结、剥离。
他看到峡谷下方，几台巨大的、如同金属巨石般的装置缓缓升起，装置的顶端，闪烁着刺眼的白光。那些白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光柱，直射他的穿梭机。
这才是“纯净之声”的真正面目。他们并非温和的守护者，而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世界“格式化”的狂信徒。
陈明没有后退，他直视着那道光柱，反而让穿梭机缓缓下降。
“阿明，你看到了吗？”他的声音通过频道，清晰地传到少年的耳中，“这就是你所追求的‘纯净’。一种不容许任何异议，要抹除一切色彩的‘纯白’。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峡谷中，一个身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正是阿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狰狞的机器，看着那道要将陈明彻底“抹除”的光柱。他握紧了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徽章，感觉它从未如此烫手。
在阿明震惊的注视下，那道纯白的精神冲击光柱，如同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陈明的穿梭机上。飞船的能量护盾剧烈地闪烁，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悲鸣。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概念层面的抹除。它在试图将穿梭机，连同里面的陈明，从“存在”的定义中彻底擦去。
“老板！”胖虎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炸响，“‘红尘滚滚’好了！刚出炉的！我用上了索菲亚提供的‘盖亚之心’数据库，把柏拉图和隔壁王大妈的爱恨情仇全给烩进去了！怎么给你送过去？”
“不用送。”陈明的声音有些吃力，但他依然镇定，“把它的‘风味数据流’，直接接入我的‘深潜’防护服。阿锦，以我的精神坐标为目标，进行一次超高带宽的‘情感定向投射’！”
阿锦瞬间明白了陈明的意图。他要将自己当成一个“天线”，将那道极致“复杂”的菜，直接“喂”给那极致的“纯粹”。
“风险太高！你的精神可能会被两种极端的力量当场撕裂！”阿锦大喊。
“执行命令！”
阿锦咬紧牙关，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幻影。下一秒，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到恐怖的信息洪流，通过“盖亚之心”的网络，瞬间灌入了陈明的意识。
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陈明感觉自己仿佛在同一时间，品尝了亿万种人生。他品尝到了苏格拉底饮下毒酒时的从容，品尝到了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的霸道，品尝到了一个孩子第一次吃到糖果的狂喜，也品尝到了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死前的恐惧。爱、恨、痴、嗔、贪、懒、傲慢、谦卑……所有矛盾对立的情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疯狂翻滚。
“啊——！”
饶是陈明如此坚韧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他的防护服表面，流光溢彩，无数混乱的符号和画面一闪而过，仿佛快要承受不住这恐怖的“风味”而崩溃。
但他没有抵抗，反而敞开了自己的全部精神。他像一个漩涡的中心，将这股“红尘滚滚”的狂暴力量，主动引向了那道纯白的精神冲击。
“来吧！”陈明在意识中咆哮，“尝尝这个！尝尝我们人类这道又臭又长、又苦又甜的‘菜’！”
“滋啦——”
极致的“复杂”与极致的“纯粹”，轰然相撞。
宇宙仿佛在这一刻静音了。那道纯白的光柱，在接触到“红尘滚滚”的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它不再是纯粹的白，而是被染上了斑斓杂乱的色彩。它像一个从未吃过调味料的人，被猛地灌下了一整瓶浓缩的复合酱汁，瞬间陷入了逻辑宕机。
峡谷中，“纯净之声”的成员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们赖以维生的“纯净场”，被污染了。他们感觉到自己的思想不再纯粹，各种杂乱的念头和情感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让他们痛苦万分。
“不可能……纯粹怎么会被驳杂所污染……”为首的那个清癯男人，也就是瓦列里的忠实追随者，抱着头颅，脸上写满了信仰崩塌的绝望。
而阿明，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没有被“红尘滚滚”的洪流直接冲击，却通过陈明这个“中继站”，感知到了一丝丝泄露出来的“风味”。他闻到了古籍的墨香，听到了摇滚乐的嘶吼，尝到了初恋的青涩……他一直追求的、清晰的“自我”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但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的“圆满”。
他终于明白，所谓的“自我”，并非一座孤岛，而是由无数与他人的连接、无数的记忆和情感所共同构筑的星图。
然而，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
被“污染”的纯白光柱并没有消失，反而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进行“变异”。它不再试图“抹除”存在，而是开始“同化”存在。它在学习，在解析那股“红尘滚滚”的信息流，并以一种更高级、更冰冷的方式进行模仿。
纯白的光柱中心，渐渐浮现出一个漆黑的“点”。
那个“点”，散发着比“虚无之门”更古老、更深邃的“空”。
“不好！”索菲亚的声音在通讯中变得尖利无比，“陈明！快断开连接！那不是‘纯净之声’的力量！他们……他们捅破了天！”
陈明也感觉到了。那个黑点，像一个绝对的“观察者”，它的出现，让“盖亚之心”都为之颤抖。索菲亚曾说过的，那种让“盖亚之心”感到熟悉的“纯净”，其源头，根本不是阿明，也不是“纯净之声”，而是这个刚刚被唤醒的、来自“共生星云”深处的古老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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