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偏偏是稻谷。
这是从秦国那边辗转高价购来的上等精米,颗颗饱满圆润,粒粒晶莹分明,在火光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这甚至是王庭粮仓里压箱底的珍品,比牛羊更“金贵”。
为何偏偏是它,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接连打翻、吹散、最终碾碎?
米……有什么不好?
老祭司浑浊的眼底映着陶碗的碎片。
米养人啊,秦人那庞大到令人恐惧的帝国,亿万子民,不都靠着这细细小小的东西活着吗?
它代表着定居,代表着丰饶,代表着一种与草原逐水草而居截然不同的、根植于土地的强大秩序。
难道长生天在以此警示,汗国未来的生机,已不在牛羊奔跑的草原,而在……他们一直视为仇寇的、秦人的田垄之上?
还是说,“米”本身,就隐喻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即将淹没草原的洪流?
周围的祭司们早已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黑石,不敢再看那狼藉的祭坛,也不敢看可汗铁青的脸。
寂静中,只有火星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可汗渐渐粗重的喘息。
鸣镝草原边缘 ,疾驰的装甲指挥车。
“啊——嚏!啊——嚏!啊——嚏!”
连续三个喷嚏打得毫无征兆,力道之大,让米风整个脑袋都跟着晃了晃,鼻尖瞬间泛红。
“见鬼……”他嘟囔一句,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旁边正在核对坐标的多克头也没抬,顺手从杂物格里扯了张压得有些皱的纸巾递过去:“怎么了?草原风大,着凉了?”
“没。”米风接过纸巾,狠狠擤了一下,声音闷闷的,“不是感冒。邪了门了,连打三个……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使劲念叨老子。”
多克这才偏过头:“念叨你?说不定是哪个姑娘想你三次,情圣?”
“扯淡。”米风把纸团捏在手心,眉头皱着,“我们那儿有老话,一想二骂三叨咕。这连着三下,肯定是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翻来覆去地数落老子的不是。”
“啧,”多克转回头,嘴角却勾了勾,“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有人真心实意地‘惦记’了你三回?”
米风没接话,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后掠的、被夜色和沙尘模糊的荒原轮廓。
那种被无形之物“叨咕”的感觉很微妙。
多克忽然正色,敲了敲通讯面板,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
“收起闲聊。坐标校对完成,三分钟后进入预定接敌区域。全体注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保持静默,等候指令。”
车内最后一丝轻松的气氛瞬间抽空,被钢铁般的冷肃取代。
引擎声似乎也压得更低,如同猛兽捕猎前的匍匐。
米风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关于喷嚏的莫名感应抛诸脑后,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手指无声地搭在了面前的火控系统激活钮上。
车外,无星无月的夜空下,庞大的战争机器正收敛爪牙,悄无声息地滑向猎物。
而远方单于庭祭坛上的碎裂陶片和散落稻谷,与这钢铁洪流的紧逼,在冥冥的时空经纬中,构成了一个闭环。
稻谷,米。
念叨,米风。
有些预兆的谜底,往往就藏在最简单直白的双关里,只是当时的人们,要么无力参透,要么……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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