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被撞开时，惊飞了檐下一窝麻雀。丛丽丽抱着五米长的桑皮纸卷轴踉跄进门，发髻上斜插的毛笔随着动作乱颤，活像只得意忘形的喜鹊。
"书记！数据全在这儿——"她哗啦抖开卷轴，工笔绘制的冷链车正从画里冲出来，车轮碾过案头一摞线装《河工考》，惊得李卫国跳脚去救。
"我的万历孤本！"
秦风从门后闪出，稳稳托住即将坠地的古籍，顺手捞起滚落的青铜镇纸："您那孤本去年就包了酱肉，早进王德福家旺财肚里了！"
"胡说！"李卫国笑骂着抖开卷轴一角，"上个月我还见旺财叼着《漕运考》满街跑，封皮上还留着秦风的牙印呢！"
三人笑作一团。晨光穿过格栅，在《三产融合通景图》上烙下金斑，冷链车的朱砂轮毂标着"3.8%破损率"，柑橘园的每片叶子都写着农户增收数额。王德福的大嗓门突然在院里炸响："都闪开！我给数据展添了个活展品！"
"瞧瞧这古道景区！"李卫国指尖点着画中客栈，檐角风铃居然真能晃动，"上个月省里专家来，盯着你这画说像穿越了。"
丛丽丽得意地甩开算盘："他们哪懂，这是正德年间'通景秘法'，画里藏了三百七十九组数据！"她突然揪住秦风袖口，"你偷吃柑橘了？画上少了两颗果子！"
秦风讪笑着从兜里摸出柑橘："昨儿熬夜核对冷链数据，靠这个提神……"话音未落，李卫国已劈手夺过橘子，掰开分瓣："见者有份！去年修路那会儿，咱们分啃的冻馒头可比这硬实。"
"书记您记岔了！"丛丽丽突然插嘴，"那馒头是前年争扶贫款时啃的！去年修路咱们吃的可是——"
"秦风煮的夹生饭！"三人异口同声，笑浪险些掀翻屋瓦。酸甜汁水溅上《通景图》，在冷链线上洇出个"19.7%"的湿痕。丛丽丽急得跺脚，秦风却抚掌大笑："妙啊！这不正是GDP增速的泼墨写意？"
门外忽然传来叮当乱响。王德福扛着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撞进来，炉膛里还冒着青烟："快来闻闻！用柑橘渣混着《香乘》古方制的线香，数据发布得配个仪式感！"
紫砂壶在红泥炉上突突欢跳，李卫国拎壶斟茶，三道水线精准落入盏中："还记得去年今日？为争修路资金，秦风差点掀了这茶案！"
"您不提我倒忘了！"秦风从砚台下抽出张皱纸，茶渍斑驳间可见狂草字迹，"这是当初的联名请愿书，王老栓按手印太使劲，把'恳'字戳成了'恨'字！"
丛丽丽噗嗤笑喷了茶："难怪当时县里领导问，羊镇百姓到底有多恨修路！"她突然变戏法似的捧出个青瓷罐，"但今年不同了——全镇凑的明前茶，罐底可藏着好东西！"
李卫国探指一捞，拎出根红绸系着的青铜钥匙："这不是粮仓地窖的'传家宝'？嘉靖年间存茶马税银的……"
"现在要存更金贵的！"秦风哗啦抖开蓝图，"非遗工坊五年规划，王德福的皮影戏要出连环画，陈皮酱作坊得拿欧盟认证！"
"慢着！"王德福突然从香炉后探头，"我那皮影戏本子还没写完呢！上回给秦风演的《硅路驼铃》，他非说缺个反派——"
"您把赵天洪写进去不就得了！"丛丽丽挤眉弄眼，"就写他半夜偷改冷链数据，被机械骆驼一蹄子踹进青河！"
鎏金算盘突然炸响，丛丽丽十指翻飞如蝶："按《正德物料则例》，粮仓改工坊省下的梁木，够打三十套冷链货架！"算珠噼啪蹦跳，"非遗体验区门票收入预估这个数——"
"慢着慢着！"李卫国按住乱颤的算框，"你这噼里啪啦比放鞭炮还闹心，去年冷链中心试运行那晚，你打算盘把变电箱都打跳闸了！"
"那次真不怪我！"丛丽丽委屈撇嘴，"是秦风非要给算珠抹润滑油，说是要'提升计算流畅度'！"
秦风趁机展开陶管设计图："您看这温控层，王老伯按《天工开物》加了苎麻网，制冷效率提升……"
"停！"李卫国突然掏出个碎瓷片镇纸，"先交代去年摔盏的事！说好破损率压到5%，结果做到3.8%，多出的1.2%怎么算？"
办公室倏然寂静。秦风与丛丽丽对视一眼，突然齐声大笑。
"您摸摸这瓷片！"秦风把镇纸塞过去，"去年我故意摔的次品，真要是嘉靖青花，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王德福忽然从香炉后探出头："说起瓷器，我那陈皮酱坛子……"
"知道知道！"三人异口同声打断，"要申请外观专利！"
暮色染窗时，《协济文书》已在案头铺开。李卫国蘸饱朱砂，突然悬笔问："知道明代签这文书，为何要掺金粉？"
"显气派呗！"丛丽丽抢答。
"防小人篡改！"秦风笃定道。
"错！"李卫国落印如钟，"是让后人知道，当年这群傻子，把心血炼成了金！"鲜红印鉴砰然压纸，震得梁间灰尘簌簌。
窗外忽起喧天唢呐。王德福领人抬着"同心筑梦"匾额闯进院，木匾上的柑橘籽数字被夕阳镀成琥珀色。
"书记！乡亲们把字刻反了！"丛丽丽惊呼。
李卫国眯眼细看，突然朗笑："妙极！从院内看是'同心筑梦'，在院外瞧便是'梦筑心同'！"
"还有彩头呢！"王德福神秘兮兮揭开红布，露出匾额背面的浮雕——竟是三人围坐茶案的场景，李卫国的茶壶嘴正对着秦风的茶杯，丛丽丽的算珠飞溅在空中，凝成"19.7%"的金字。
秦风推开格窗，晚风裹着雪片卷入，落在《通景图》未绘的留白处。冷链车在画中继续前行，轮下蜿蜒的，正是通往新程的路。远处传来王德福新编的号子："柑橘红哎数据亮，古道那个新程哎——咱们接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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