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景莲苑的东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青铜熏炉里燃着清甜的蜜合香，热气裹着香气漫过雕花窗棂，将殿外的风雪寒气挡得严严实实。
沈朝雾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一手摸着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手把玩着沈太后上午命人送来的翡翠平安扣。
那玉扣通体莹润，透着淡淡的绿意，是难得的好料子，指尖触着的还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主子您看，这平安扣的水头多足，握在手里都是暖的，太后娘娘为您的事可是费了心的。”琴音边喂她吃牛乳羹，边小声说道：“朱嬷嬷先前从寿颐宫过来传话，说太后定会在陛下面前为您求个嫔位，往后您怀着龙裔，也有个体面身份撑着，省得被旁人轻慢。”
沈朝雾嘴角弯了弯，指尖在翡翠平安扣上轻轻摩挲。“太后疼我，自然不会让我受委屈。再说这腹中可是皇家骨肉，按说也该有个相配的位份。”
她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唱喏声：“陛下有旨，永福宫沈良人接旨！”
“晋封圣旨来了！”沈朝雾撂下平安扣，扯着帕子擦擦嘴角，伸手让琴音扶她起来。
传旨太监王福全捧着明黄圣旨缓步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宫人，托盘上放着两匹云纹织金锦、一匣南海珠，还有尚食局刚拟好的安胎药膳方子。
“贵人身怀龙裔，陛下开恩，准贵人站着接旨。”王福全低眉敛目地道。
沈朝雾先是一愣，接着就洋洋得意地笑了，陛下太体贴了，姑母说得果然没错，只要她怀上龙裔，陛下必然另眼相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良人沈氏，秉性温淑，恪守宫规，今幸得身孕，为皇家延嗣有功，特晋封为正五品贵人，仍居永福宫。另赐云纹织金锦两匹、南海珠一匣，着尚食局按方供奉安胎膳食，钦此。”王福全的声音平稳，念到“正五品贵人”时，目光悄悄扫过沈朝雾的脸。
沈朝雾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垮了下去，不敢置信地道：“贵人？姑母明明说......”
“主子，快领旨谢恩吧。”琴音赶紧打断她，催促道。
沈朝雾瞪了琴音一眼，才不甘愿地道：“谢陛下隆恩！”
王福全只当没看到主仆间的眉眼官司，恭敬地将圣旨，交到沈朝雾手中，才假笑着道：“恭喜贵人荣升位份，贵人刚有孕，就升了位份，您只要安心养胎，待诞下皇子，怕不是还有更大的恩典等着您呢！”
沈朝雾捏着圣旨的手指紧了紧，脸色依旧难看，却也知道王福全是在给她台阶下，强压着心头的不满，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有劳公公传话，妾身定不负陛下期许。”
“贵人明事理，奴才这就回养心殿复命。”王福全躬了躬身，带着宫人转身退出暖阁。
门帘刚落下，沈朝雾就将圣旨狠狠摔在桌上，“明事理？他这是在嘲讽我吗！姑母说定能求到嫔位，结果就只晋了个贵人，陛下分明是故意敷衍！”
琴音连忙上前将圣旨收好，低声劝道：“主子别气坏了身子，王公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陛下既看重龙裔，往后总有升位的机会。再说太后还在呢，她定会再为您向陛下进言的。”
沈朝雾坐在软榻上，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在托盘里的云纹织金锦上，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进言？姑母这次都没能成，往后哪有那么容易？不过......”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小腹，“只要这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不信陛下还能一直委屈我们母子。
“主子说得极是！这龙裔可是您的底气，如今您安心养着，等孩子落地那日，便是主子扬眉吐气之时，到时候别说嫔位，便是更高的位份，陛下也定会依着规矩给您补上，谁还敢轻慢贵人半分！”琴音只盼着她能安生养胎，不要惹事生非。
沈朝雾摸着腹部，“我会好好养胎的，你不要一直啰嗦。”
琴音不敢多言惹她烦，去把圣旨供上。
王福全出了永福宫，就回了养心殿，把他宣读圣旨时，沈朝雾脱口而出的话，以及她的反应，如实地禀报给了刘永顺。
刘永顺进殿，就把事情禀报给萧浔。
萧浔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顿，目光掠过窗外飘落的雪花，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她既盼着这份体面，朕便给她便是。左右冬日里宫中风声紧，多些事分着注意力，总比盯着一处闹腾要好。”
忽有哂笑一声，道：“也不知她这好‘孕’，能炸出多少牛鬼蛇神出来？”
“冬日里宫苑本就需多些妥当安排，奴才会让底下人好生当差，绝不让旁的事扰了宫里的安稳。”刘永顺语气恭敬又，他跟着萧浔多年，最是懂陛下的心思，也明白沈朝雾这孕啊，是为了将后宫的注意力从四皇子命名一事上引开。
萧浔的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你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
刘永顺悄悄翘了翘唇角，躬着身缓缓退出殿去。
自那日后，宫里倒真如刘永顺所言，渐渐安静了下来。
先前因四皇子定名而起的议论，被沈贵人怀孕的消息盖了去，没有人再议论。
皇后忙着照料病重的大皇子，看起来是万事不管。
沈朝雾在永福宫，安心养胎，也不怎么出门，也就是沈太后每日遣朱嬷嬷去永福宫探望沈朝雾一回。
各宫苑像是有了默契般，都收了锋芒，连平日里偶尔冒头的小争执，也都压了下去。
地龙的暖意一天天裹着殿宇，窗外的积雪化了又落，落了又化，转眼就到了小年夜。
宫里早早挂起了红灯笼，廊下的宫灯添了新烛，连御花园的梅枝上都系了细碎的红绸，透着几分年节的热闹，冲淡了冬日的沉郁。
小年夜的清晨，各宫苑就飘起了松枝与麦芽糖的甜香。
尚食局的宫人推着食车穿梭宫道，给各宫送“灶糖”，“给淑妃娘娘请安！小年吉祥如意！祝您新岁容颜胜梅，宫里诸事顺心！”
“你们有心了，赏。”谢知意示意陈育琳给宫人红封。
宫人收了红封，更高兴了，迭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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