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就像空气中的水分，平时感觉不到存在，只有在梅雨季来临前，人们才会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潮湿。
去餐厅的路上偶遇了琳达和苏菲，她们叫住我，表情欲言又止，我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她们，她们尴尬地讪笑着说：“司葭，你有没有听说啊？”
这个开头，通常表示，她们有一个谣言亟待求证，而且通常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
琳达舔了舔嘴唇，左顾右盼，像是怕别人看到。我想到苏菲和琳达也曾和我一起留下来加班，算是患难战友，便主动提出：“要不我们去外边吃吧。我请你们。三明治可以吗？”
“好啊。”苏菲的眼睛亮了亮。
我们三个便走出商务楼到附近的咖啡厅，上海的CBD附近盛产卖西式简餐的咖啡厅。供应的咖啡大同小异，连三明治的味道都差不多。够得上好吃，但不至于美味，价格通常比便利店贵出两倍。但白领们心甘情愿付出百分之百的溢价，有时候仅仅为了维持住一种体面。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琳达和苏菲点了两杯冰美式，吸管在黑土般颜色的液体中上下漂浮，偶尔碰撞着透明的冰块。
“说吧，什么事？”见她们为难，我还是决定先开口。
琳达的开场白伴随着一声叹息，悠悠地飘荡在空气中。她缓缓说道：“实话跟你说吧，司葭，其实我和苏菲都有点害怕自己会失业。”
这一句话，让整个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禁皱起眉头，追问原因。
“前一阵子，你也知道，方经理主动辞职了。她可是公司的元老。”苏菲插嘴道，她懊恼地撅起了嘴巴，似乎对这件事情还耿耿于怀。
“是啊，方经理是策展部的嘛，平时和我们部门的业务一直都有交叉，所以她的离开对我们部门影响也蛮大的。”琳达接着说，“而且，我们部门的唐经理最近脾气也很差，好像是因为连续几个月业绩都没达标，所以对我们下面的人都很凶。”
“他总是说我们对手里的客户没有开发好，还让我们顶着大热天都到外面去跑业务。”苏菲抱怨着，“可是，外面的市场竞争那么激烈，哪有那么容易开发新客户啊？”
“不，他还威胁我们，如果不好好干，都得卷铺盖回家。”琳达一脸苦恼地说。
苏菲听了，连忙摆手，好像生怕自己说的话被传出去似的。她拼命摇着双手，申明自己的立场：“唐经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完全变了。所以，我和琳达都觉得下一步公司是不是就要准备裁员了？”
我一时语塞，皱起眉头，深呼吸了两次，才说下去：“不会吧？我没有听说要裁员啊。”
苏菲和琳达相互看看，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会因为申总的缘故，对她们有所保留。
“我们都是小职员嘛。就怕业务部人多，真的裁员起来，就会先拿我们开刀。”琳达愁眉苦脸地说。
苏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声哀嚎，捂起耳朵说：“啊~琳达，你别说了。我都吓死了。我这个月欠的花呗都还没有还。”
“你们先别自己吓自己了。”我都被她们惨兮兮的样子所感染，一时间除了安慰两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要裁员的话，也先裁年纪大的嘛。”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道。
这话像是说到了点子上，琳达和苏菲的焦虑像是踩了急刹车，最后琳达说了一句：“司葭说的也对，好像我们现在着急也没用哦。”
“琳达，我下午不回公司了。我觉得还是要去试试开发新客户。”苏菲一惊一乍地说，“唐经理说的对，得开发新客户才有业绩嘛。”
琳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才“哦哦”两声，道：“对哦，那有了业绩是不是就不会被cut了？”说着她比划了一个自刎的动作，然后追着苏菲喊，“苏菲，你等等我啦，我也去啦。”
我茫然地看着两个消失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于此同时，心中仿佛也涌起了一种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侥幸”的情绪。
但经过思量，我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给申总。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本来没有打算要裁员，但却因为我的提醒，使他作为资本家“剥削劳动力的原罪”被唤醒，岂不是更糟糕了。
公司上半年的确亏损了，下半年看上去也不乐观，至今还没有特别大的单子，比如像去年互联网公司搞的那种，动辄砸个五百万请女团来露大腿的那种。
所以在这一刻，我像是站在了劳动人民的这边。这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做阶级对立无法消除。但凡我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我应该站在资本家这边才对。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在那边，核心业务依旧毫无起色，令人忧心忡忡；而这边，医疗项目却已进入中期汇报阶段，让人倍感压力。
陈淑敏的到来，犹如给午后的沉闷撕开了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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