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深处,龙宫的光彩总带着几分水波的幽邃。巡海的夜叉拖着沉重的步子,钢叉刮过水晶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新来的那一队虾兵更是惹眼,个顶个的歪斜,领头的那个,触须都耷拉着一半,举着锈迹斑斑的长矛,队列走得七扭八歪,活像一锅被煮得乱蹦的活虾。旁边值守的蟹将也好不到哪儿去,甲壳上沾着不知名的污渍,一对大鳌挥舞起来有气无力,眼神呆滞,仿佛魂儿早就被海流卷走了。
龙宫正殿,珊瑚宝座上的敖广,东海龙王,捻着龙须,眯眼看着水晶壁上映出的这番景象,非但不怒,嘴角反而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侧过头,对身旁捧着玉笏、眉头紧锁的龟丞相慢悠悠地说道:“瞧瞧,多好。天庭‘馈赠’的这批‘精锐’,真是替本王省了不少俸禄和心思。”
龟丞相的皱纹都快挤到一处了:“陛下,老臣愚钝……这,这分明是些不堪用的废物,天庭此举,羞辱之意昭然若揭,何谈‘好’字?”
龙王呵呵低笑两声,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丞相啊,你只知其一。废物?不错。但废物若能放在合适的位置,便是最好的掩护。天庭想让他们当眼睛,当耳朵,好啊,本王就给他们看想看的,听想听的。”他伸出龙爪,轻轻一点水晶壁,上面正映出那个呆头呆脑的虾兵头领差点被自己绊倒的滑稽模样,“传令下去,龙宫机要重地,比如藏宝库外侧、演武场边角,还有……嗯,本王那几个不成器龙子龙女玩耍的园子,巡逻守卫,就多多倚重这些‘精锐’吧。让他们站得近些,看得清楚些。”
于是,虾兵蟹将们的“重任”就这么定下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些天庭来的“卧底”也果真“不负众望”,将龙宫上下那种看似奢华实则松懈、兵无战心、将无谋略的景象,源源不断地传递回去。偶尔,他们中那个最呆的虾兵九九,会在巡逻藏宝库外围时,“不小心”撞倒几箱堆放散乱的、光芒黯淡的珊瑚珠;或者那个总显得笨拙的蟹将三八,会在演武场边“失手”砸坏几件训练用的陈旧兵器。龙宫守卫们见了,最多嗤笑一声,骂句“废物”,便懒得再多管。谁会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和那些更无足轻重的“损失”呢?连龟丞相,也渐渐习惯了陛下的“昏聩”安排,只当是龙王年纪大了,愈发喜欢看些荒唐戏码。
海底的时光静谧而缓慢,直到那一日。
毫无征兆,龙宫上方原本被水母灯柔和照亮的海水,骤然被无数道刺目的金光撕裂!战鼓声如同滚雷,穿透万顷海水的阻隔,震得整个龙宫嗡嗡作响。密密麻麻的天庭兵将,金甲耀眼,旌旗招展,列着森严的战阵,将东海龙宫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一员神将,手持宣花斧,声若洪钟:“敖广!尔藐视天规,纵容水族为患人间,今日天兵到此,还不速速出来受缚!”
龙宫之内,瞬间乱作一团。真正的龙宫精锐虾兵蟹将惊慌失措,龟丞相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冲向正殿:“陛下!祸事了!天庭大军打上门来了!”
就在这时,那些平日里的“废物”们,动了。
一直佝偻着背的虾兵九九,猛地挺直了腰杆,耷拉的触须瞬间绷直如铁线,眼中精光四射,哪还有半分呆傻?他反手从看似破烂的甲胄内抽出一对短戟,戟身符文流转,散发着森然寒气——竟是失传已久的神兵“分水破浪戟”!而蟹将三八,一声低吼,周身污渍剥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厚重甲壳,大鳌一张一合,电弧噼啪作响,凭空抓出一柄巨锤,锤头雷光缠绕,赫然是雷部至宝“震岳轰雷锤”!
更多的“卧底”亮出了隐藏的神器与真实的獠牙,杀气腾腾,里应外合,瞬间控制了龙宫几处要害门户,将龙王和他的近臣们反包围在大殿之中。
“敖广!”虾兵九九,不,此刻应称其为天庭潜伏多年的神将,声音冷冽如冰,“你昏庸无道,龙宫虚实,早已被吾等探查殆尽!今日,便是你这东海易主之时!”
殿内死寂。龟丞相瘫软在地,龙子龙女们瑟瑟发抖。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宝座上的龙王敖广身上。
然而,预想中的惊怒、绝望或是垂死挣扎并未出现。敖广,甚至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头顶的冠冕,然后,笑了。那笑声起初低沉,继而变得洪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探查殆尽?”龙王止住笑,龙目扫过眼前这些气势汹汹的“卧底”,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们当真以为,本王老眼昏花,连身边睡着一群豺狼都看不见?”
在九九和三八等人骤然凝固的目光中,敖广不慌不忙地从他那宽大的龙袍袖子里,摸出了一件东西。不是神兵,不是法宝,而是一本……书。
一本极其厚重、封面是用某种古老龙皮鞣制而成、边缘都磨得有些发亮的大书。封面上,是一行用天庭通用金篆文书就的、却让所有看到它的仙神都会心惊肉跳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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