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贾府内院渐渐恢复了平日的秩序。
王熙凤扶着丰儿的手,略有些倦怠地回到自己院中。
她在宴上应酬了半日,又是安排席面,又是招呼女眷,虽则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却也耗神费力。
此刻卸下钗环,换了家常的蜜合色棉袄,歪在临窗的暖炕上,才觉得松快了些。
平儿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酽酽的普洱茶进来,轻轻放在炕几上,见她揉着额角,便走到身后,力道适中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
“奶奶今日辛苦了,且歇歇神。”平儿的声音温和柔顺。
凤姐闭着眼享受了片刻,才懒懒开口道:“辛苦倒罢了,只是这半日下来,耳朵里灌满了奉承话,眼前晃悠着各色人等,真真叫人脑仁儿疼。”她顿了顿,忽而想起一事,睁开眼,目光恢复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对了,前儿让你留意的,怡红院那个叫晴雯的丫头,近来如何了?我恍惚听着,前几日为了什么虾须镯的事,闹出点动静?”
平儿手下不停,语气平稳地回禀道:“奶奶记得不错。是坠儿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奶奶屋里的虾须镯。我得了信儿,想着事关怡红院和二爷的体面,便私下里去找了麝月,让她们自己处置。听说,是晴雯出面办的,并未声张,只以‘笨拙不堪用’为由,让坠儿爹娘领了出去,事情处理得还算干净利落。”
凤姐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浓茶的苦涩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哦?是她办的?不是袭人?”
“袭人姐姐当时在太太屋里回话,是晴雯和麝月商量着办的。”平儿补充道,“听说,晴雯并未简单将人撵走了事,而是先将坠儿叫去,关起门来审问清楚了,严厉训斥了一番,让她明白了错处和后果,这才依规矩处置。底下小丫头们虽有议论,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反倒觉得她处事。。。还算公道。”
凤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放下茶盏:“这倒有点意思。她不是素来是个爆炭性子,一点就着么?怎么如今行事,倒学会了先礼后兵,恩威并施了?”
她想起之前周瑞家的回来复命时,提到晴雯病补雀金裘和应对她盘问时的伶俐周全,与平儿此刻所言相互印证,心中对这个丫头的印象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平儿微微一笑:“可不是么。自打她病了这一场,奴婢冷眼瞧着,性子似乎沉静了些,但那股子灵巧和刚烈劲儿却没丢,只是。。。好似更懂得用在刀刃上了。前几日,她还帮着麝月,将怡红院丫头婆子的差事重新捋顺了,定了轮值的规矩,倒是省了不少口舌是非。”
凤姐听着,手指轻轻敲着炕几,若有所思:“模样生得那样,女红又是顶尖的,如今看来,竟还有几分管事之才?懂得立规矩,也会安抚人心。。。倒是个好的,有肝胆,也懂得些分寸了。”她这话里带着几分欣赏,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平儿察言观色,轻声接话:“奶奶说的是。只是。。。可惜了。。。”
这“可惜了”三个字,含义深远。
可惜她是个丫鬟,可惜她那样的容貌性情在这深宅大院易招人嫉恨,可惜她终究身不由己。
凤姐自然明白平儿未尽之语,她冷哼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带着几分洞悉世情的嘲讽:“这府里,从来就不缺灵巧人,缺的是能看清自己位置、懂得藏拙守份的聪明人。她如今看着是明白了些,但到底年轻,那副容貌和性子就是原罪。太太那边。。。”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夫人对“妖娆俏丽”丫鬟的厌恶,她们心知肚明。
“不过,”凤姐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眼下看来,倒也不算坏事。宝玉屋里,袭人太过周全谨慎,有时反倒失了锐气;麝月忠厚有余,机变不足;秋纹、碧痕之流,更是不成气候。有这么个伶牙俐齿、懂得办事却又不是全然温顺的在一旁,未必不是对宝玉的一种。。。嗯,砥砺。”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奶奶看得深远。”平儿附和道,手下力道依旧均匀。
凤姐重新靠回引枕上,闭上眼,脑中却飞快地转着。
她管家多年,深知用人之道。
晴雯这样的,用好了是一把利刃,能帮她料理一些不便亲自出面的事情;但若掌控不好,也可能反伤自身。
不过目前来看,这丫头似乎值得稍加留意,或许……将来能派上些用场。
“平儿,”凤姐忽然开口,“往后怡红院那边,尤其是这个晴雯,你多留心些。她若有什么难处,或是做了什么出格又无伤大雅的事,能行个方便的,便暗中行个方便。但也要把握好度,莫要让她恃宠而骄,更不可让她察觉到是我们的意思。”
平儿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凤姐满意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室内重归安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哔剥声,和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
一缕微妙的关注,如同蛛丝,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怡红院那个尚未完全意识到自己已进入风暴中心的丫鬟身上。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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