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敏合上小册子:“所以,我们不止是读书会。”
“不止。”肖向东点头,“我们是思想的‘实践者’。但必须像在北大荒的地窖里一样——目标要藏得深,行动要稳,每一步都要有公开的、正当的‘掩护’。”
“比如?”杨志远问。
“比如,我们可以正式申请成立一个‘课余科技兴趣小组’,名义上研究‘新技术革命与我国现代化’。选题可以很正统:系统工程方法在企业管理中的应用初探、微处理器技术发展追踪、能源需求预测模型……这些都是上面鼓励的方向。”肖向东早已想好,“在这个公开框架下,我们组织的文献翻译、数据收集、模型讨论,都是合法合规的。但真正的思考,会发生在材料与材料的缝隙里,在数据推演出的那些‘意外’结论中,在我们私下交流时的追问和联想里。”
陆文渊沉吟:“需要指导老师。没有老师背书,社团很难批准,也容易惹眼。”
“周振华教授。”肖向东说出一个让其余三人都略显意外的名字。
“他?课堂上他不是……”方文敏想起两周前那场风波。
“课后他单独找过我。”肖向东平静道,“他问我那些‘超纲’知识的来源,我给他看了部分北大荒时期整理的笔记——当然,是经过筛选的。他看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话:‘有想法是好的,但要有扎实的依据,更要有合适的表达场合。’”肖向东顿了顿,“我后来打听过,周教授早年留学苏联,回国后经历过多次运动,很谨慎。但他骨子里是个真正的科学主义者。他对新知识有好奇心,只是厌恶空谈和冒险。如果我们拿出严谨的方案,以科技兴趣小组的形式,他有可能同意挂名指导。”
暮色渐浓,近春园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远处教学楼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
“名字想好了吗?”杨志远问。
“近春学社。”肖向东指了指脚下的荒园,“‘近春’——靠近春天。冬天还没完全过去,但我们可以先做准备,研究冰雪消融的规律,培育能在早春存活的种子。”
四人沉默了片刻。这个名字里藏着的意味,他们都懂。
“那么,”方文敏第一个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石碑中央,“就从这里开始。”
陆文渊的手覆上去,接着是杨志远。最后,肖向东的手盖在最上面。四只手叠在一起,不重,却有一种沉甸甸的、破土而出的力道。
“有几点纪律。”肖向东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一,学社不超过十人,宁缺毋滥;二,所有书面材料不留敏感措辞,核心观点只靠脑记口传;三,公开活动严格按申报内容进行;四,随时准备解散或转入更隐蔽的形式。”
“明白。”
手松开。四人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他们将从不同方向离开近春园,像从未在此聚集过。
肖向东最后一个走。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片荒园。残碑静卧,荒草萋萋。但他仿佛听见了冰层之下,细微而坚定的汩汩水声。
思想的地窖,从北大荒的黑土地下,延伸到了这所最高学府的荒园之中。火种未熄,只是换了一种燃烧的方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学社会吸引来什么人,会引起怎样的注意,会在何时触及看不见的边界,都是未知数。
但春天若要真正到来,总要有人先听见融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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