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惊叹的是那些复杂的解答题，比如第三套的压轴几何题，她在卷边批注了三种解法。
先用坐标系建方程，将图形转化为代数运算，精准算出交点坐标；再用辅助线构造全等三角形，借全等性质推导边角关系；最后甚至用反证法假设结论不成立，顺着逻辑链条推出矛盾。
三种思路像三条通往山顶的路，无论选哪条都能稳稳抵达终点。
第八套的函数综合题更是精彩。她先用求导法找极值点，画出函数图像分析单调性；又用参数分离法将不等式转化为两个函数的最值比较；最后还想到用数学归纳法，从 n=1 的基础情况递推到一般结论。
他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反复摩挲纸面，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椅子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 “滴答” 作响，像是在倒数某个重要的时刻。
桌角那本摊开的成绩册又映入眼帘，“19” 这个数字被红笔圈了两次，旁边写着教导主任的批注：“再这样下去，明年市级赛名额要缩减一半。”
帝都高中曾经是数学竞赛的王牌。十年前，周明远带的学生拿过全国银奖，当时整个学校的喇叭都在循环播放喜报，连校门口的梧桐树上都挂着红绸带。
可这几年，尖子生要么被私立学校挖走，要么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学科类培训上，竞赛成绩一年比一年难看。去年省赛结束后，校长在会议室里拍了桌子：“再拿不到省前五，竞赛队就解散。”
他想起刚才温楚莹离开时的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小白杨。
她做题时的专注，她解出难题后眼里闪过的光，还有她草稿纸上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批注…… 这些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拼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周明远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今年的竞赛章程，手指在 “省级预选赛时间” 那行字上重重一点 —— 还有三个月，足够把这块璞玉打磨得发亮。
他走到窗边，看着暮色中的操场。几个学生正在打篮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像一声声鼓点，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温楚莹解那道拓扑学题目时用的方法，简洁，直接，却带着一种惊人的洞察力，仿佛她天生就能看见数字背后的逻辑骨架，那些别人眼里枯燥的公式，在她面前都活了过来。
“有希望了……” 周明远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晚风掀起他桌上的试卷，最上面那张的右上角，温楚莹的名字被夕阳晒得有些褪色，却在灯光下透着股执拗的劲，像暗夜里的一点萤火。
他转身拿起手机，调出通讯录里 “竞赛组” 的群聊，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
片刻后，他打下一行字：“明天早上八点，竞赛组加个会，有重要的事说。”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挂钟正好敲了七下，“当” 的一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周明远重新坐回桌前，把温楚莹的试卷按顺序排好，放进那个牛皮纸文件夹。
这一次，他在封面写上了三个字：“温楚莹卷”，笔尖落下的力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像是在写下一个新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的薄雾还没散，竞赛组的老师们就陆续走进了会议室。
物理老师张涛嘴里叼着半截油条，看见周明远桌前堆着的试卷，挑了挑眉：“老周，这是又给那几个小子找罪受了？”
周明远没抬头，把温楚莹的试卷按顺序排开：“不是他们的，是个女生的。”
“女生？”化学老师李梅推了推眼镜，“咱们竞赛队里不就俩女生吗？上次模拟考连及格线都没到……”
话音未落，教导主任王鹏踩着点进来，手里捏着份文件，脸色不太好看：“刚接到教育局电话，今年省赛名额比去年少了两个。要是再进不了前五，明年市级赛咱们可能只能报三个人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张涛咬断油条的动作顿在半空，李梅翻笔记本的手也停了。谁都清楚，名额缩减意味着什么——资源倾斜、学校重视程度、甚至连带竞赛组的绩效奖金，都会跟着一落千丈。
王鹏把文件往桌上一拍：“周明远，你是数学组组长，说说吧。今年那几个种子选手，有希望冲一冲吗？”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把温楚莹的试卷推到桌子中央：“我觉得，我们可以加个人。”
老师们的目光齐刷刷落过去。最先拿起试卷的是张涛，他翻到第一套的最后一页，看到那道拓扑学变式题的批注，眉头倏地拧起来：“这解法…… 不对啊，高中生哪会这个？”
“她自己想出来的。” 周明远的声音很稳，“十五套模拟卷，十三套满分，剩下被扣分的两套试卷可能是写的比较急才会失分。最后那道密码学附加题，用的是逆向周期分析法，比标准答案还快十分钟。”
李梅接过试卷，手指划过温楚莹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复印件，忽然 “咦” 了一声：“这孩子的草稿纸比我的备课本还整齐…… 逻辑链一点没断。”
王鹏皱着眉翻到成绩册，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了半天：“温楚莹？高一（2）班的？我记得这丫头上学期的成绩还不错，这学期数学小测就没及过格，也就最近几次考试还可以，这忽上忽下的成绩，你确定在竞赛场上可以？”
“她是故意藏着的。” 周明远打断他，想起温楚莹课堂上永远低垂的眼，“她解题时会刻意用最基础的方法，把简便算法写在草稿纸背面。我看过她的课堂练习，同一道题，她至少有两种解法。”
张涛突然笑了：“老周，你不是认真的吧？一个平时成绩中游的女生，突然拿出这么漂亮的竞赛卷，你就敢赌？去年那几个男生，可是从中考成绩出来就开始被学校大力培训，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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