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温初萤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的循环。
白天在课堂上记笔记，笔尖在笔记本上跳舞；晚上回到寝室，就着台灯把试卷摊在餐桌上，台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一圈毛茸茸的边。
她做题时不喜欢用计算器，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却总能在最乱的算式里找到一条清晰的逻辑线，像在迷宫里画出了秘密通道。
有时候解到凌晨，窗外的路灯暗下去，她才发现自己连晚饭都忘了吃，胃里空落落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陪着她。
温初萤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埋下头去。
第十五套试卷的最后一道题是密码学相关的数论题，光是题干就占了半页纸，那些数字像调皮的小精灵，在纸上排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队伍。
温初萤盯着那串绕来绕去的数字序列，忽然想起小学时她玩的数独游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出规律的节奏，笃、笃笃、笃……
当晨曦爬上试卷边缘时，她终于在草稿纸背面画出最后一个推导符号，像给这堆试卷盖了个圆满的戳。
窗外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像春天里解冻的冰面。
去学校交卷那天，周明远正在办公室整理今年的竞赛报名表。
桌角堆着厚厚的成绩册，最上面那本摊开着，页脚写着 “2023 年省赛排名：19”，那个数字被红笔圈了两次，像道醒目的伤疤。听见敲门声，他头也没抬：“进。”
温初萤把文件夹放在桌角，牛皮纸封面已经被磨出毛边，露出里面的纸色。“周老师，我做完了。”
“放着吧。” 周明远笔尖在报名表上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忽然想起什么，“最后一套的附加题……”
“是用凯撒密码的变体解的，” 温初萤打断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把数字转换成字母后，每三位一组，偏移量是质数序列。2、3、5、7…… 这样推下去就行。”
周明远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桌上，在光滑的桌面上滚了半圈。
那道题是他故意加进去的超纲内容，连去年参加省赛的种子选手都未必能看出解题方向，这丫头竟然连偏移量的规律都摸透了？
温初萤的嘴角悄悄扬起个小弧度。
“你……” 他想说什么，却被走廊里的预备铃声堵了回去，那铃声像群吵闹的鸽子，扑棱棱地闯进办公室。
温初萤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办公室。
周明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蓝白色的校服裙摆扫过门框，才慢慢拿起那个文件夹。
指尖掀开第一页，他的呼吸忽然顿住了 ——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的解法比标准答案还简洁，最后那道拓扑学变式题旁边，温初萤用蓝笔写了行批注：“用莫比乌斯环的性质可以更简单，就像把纸条拧一下再粘起来那样。”
他捏着试卷的手指开始发烫，像是握住了块正在燃烧的炭。这句话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莫比乌斯环，线条歪歪扭扭的，却把最核心的原理点透了。
周明远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批改温初萤的试卷。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卷面上投下一道道移动的金线，像在给他的审阅过程计时。
第一套试卷他用了四十分钟，逐字逐句地核对步骤，仿佛在检查一份精密仪器的设计图，连小数点后的第三位都没放过。
看到第三套时，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 温初萤的解题思路几乎和他预想的最优解完全重合，甚至在几道几何题里，她跳过辅助线直接用坐标系求解，步骤少了三分之一，却更不容易出错，像走了条近路却没踩进陷阱。
“这孩子……” 他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喃喃自语，手指点着试卷上的向量运算。
那道题的常规解法需要用到三垂线定理，步骤繁琐得像解一团乱麻，而温初萤直接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用向量运算得出答案，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三位，和标准答案分毫不差。
他翻到试卷背面，发现她还在空白处写了句：“用空间余弦定理更快捷，但向量法普适性更强，就像带了把万能钥匙。” 周明远失笑，这比喻倒挺形象。
窗外的香樟树影移过桌面时，他已经改到了第十套。这套的难度明显提升，最后一道附加题涉及到组合数学中的容斥原理，光是题干就绕了三个弯，像条狡猾的泥鳅。
周明远记得去年给竞赛班讲这道题时，用了整整两节课，黑板上写满了公式，还是有学生晕头转向地举手：“周老师，能不能再讲一遍？”
但温楚莹只用了半页草稿纸。她先列出所有可能的集合，用韦恩图辅助分析，那些交错的圆圈像幅清晰的地图，然后套用公式，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例题。
最让他心惊的是，她在答案后面加了个括号，里面写着：“如果将条件中的‘至少三个’改为‘恰好三个’，答案应为 C (10,3)-3C (10,4)+...（后续省略）”
这正是他准备在下次竞赛课上拓展的内容，这丫头竟然提前一步想到了。
改到最后一套时，天色已经擦黑。周明远拧开台灯，橘黄色的光线落在那道密码学题目上，把温楚莹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
她的解法和他预设的完全不同，却更巧妙：她没有直接破解密码，而是先找出数字序列中的周期规律，再反推加密方式，像个侦探在逆向追踪罪犯的脚印，每一步都踩得又准又稳。
“全对。” 他在最后一页写下分数时，笔尖的颤抖比预想中更明显。
十五套试卷，每套满分 150 分，温楚莹竟有十三套拿了满分，剩下两套合计扣掉的 15 分里，10 分是因步骤跳得太急，还有 5 分是最后一套填空题漏写单位 —— 全是无关能力的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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