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远山就起身了。他把军装扣子一粒粒系好,领口的补丁边角磨得起了毛,但他没在意。驳壳枪插在腰带上,沉甸甸的,让他心里踏实。他走出帐篷,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土腥味,营地里安静得反常。
他沿着主道往东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两边的帐篷歪歪斜斜,有些帆布撕开了口子,用麻绳胡乱绑着,风吹一下就晃。他停在一顶帐篷前,蹲下身摸了摸支撑的竹竿——中间断了,只靠一根铁丝缠住,稍微用力就会彻底裂开。
他站起身,继续往前。三连的驻地比别处更乱,几根晾衣绳横在空地上,挂着发黑的军裤和破衬衫。一个士兵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怀里抱着步枪当拐杖。陈远山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过去。
那兵愣了一下,接过烟没点,低着头说:“长官,我们这儿没火。”
陈远山看了他一眼,又拿出火柴,自己点了一支,吸了一口,然后问:“伙食怎么样?”
士兵苦笑:“三天没见油了,饭是稀的,早上能分到半个窝头。”旁边另一个兵接话:“枪也拉不开,昨天训练时卡壳了,没人修。”
“弹药呢?”
“不知道,听说库房早空了。”
陈远山没再问,只是把剩下的烟留在石头上,转身走了。他穿过一片荒地,到了原来的训练场。这里本该是练射击和拼刺的地方,现在野草长得齐膝高,木靶子倒在地上,被雨水泡得发黑。铁丝网塌了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扯断的。他盯着那片歪斜的靶子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人从伙房方向走来,肩宽背直,脸上有道旧疤,从眉骨斜划到颧骨。他看见陈远山站在训练场边上,停下脚步,远远立正敬礼。
“报告师座,副师长张振国前来听令。”
陈远山还礼,上下打量他。这人衣服也旧,袖口磨出了线头,但站姿挺拔,眼神清明。
“你就是张振国?”
“是。”
“听说你打仗不怕死。”
“只要枪在手,就不辱没军装。”
两人并肩往武器存放区走。路上张振国低声汇报:“弹药库只剩两箱七九步枪弹,三门山炮全哑了,撞针锈死,打不出去。骡马饿死了六匹,草料断了十七天。上个月拨下来的两百斤大米,到现在一粒都没见着。”
陈远山听着,眉头没动,脚步也没停。
武器场设在营地西角,原本有个简易棚子,现在塌了半边,剩下几根柱子撑着破布篷。几百支步枪堆在泥地上,有的枪托裂开,有的刺刀生了红锈。几挺机枪拆了零件散放在木箱里,连盖子都没盖。还有人把湿衣服挂在枪管上晾晒。
陈远山走进去,弯腰捡起一支汉阳造。枪栓拉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骨头错位。他问旁边站岗的年轻士兵:“你会擦枪吗?”
那兵低头:“不会……以前班长教过,但他上个月跑了。”
陈远山把枪轻轻放回原位,没发火,也没骂人。他转向张振国:“登记册在哪?”
勤务兵很快拿来一本册子。陈远山一页页翻,对照地上的枪支清点。账面上应有八百二十三杆步枪,实际只有七百八十。少了四十三支。
他合上册子,问哨兵:“这四十三支去哪儿了?”
哨兵支吾:“可能……调拨出去了吧,我不清楚。”
“谁批的?有没有条子?”
“这……我真不知道。”
陈远山不再追问。他知道这不是一支枪的事,是整个营的管理已经瘫了。没人管,没人查,东西丢了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他走到一堆机枪零件前,蹲下查看。枪机上有积尘,弹簧松了,击针头磨损严重。这种状态别说打仗,拆装都要花半天。
“这些枪,多久没保养了?”
张振国回答:“至少两个月。工具也不全,缺油壶,缺刷子,抹布都是用破布条凑的。”
陈远山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的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里:“明天开始,我要见每一个连长。”
张振国点头:“我安排。”
他们离开武器场,走过一段泥路。太阳升得高了些,照在破帐篷和烂枪堆上,显得更加荒凉。几个士兵蹲在角落啃冷馍,没人说话,也没人操练。炊事班的锅冒着白气,但香味出不来,闻着只是水煮菜的寡淡。
陈远山在指挥部前停下。这是一间稍大的帐篷,门口立着歪斜的旗杆,国旗褪成了浅红色,一角被烧了个洞。他站在那儿,没进去,也没说话。
张振国递给他一杯粗茶,碗边有豁口,茶色浑浊。
“师座,接下来怎么办?”
“先查人,再查枪。”
“要是有人不配合?”
“那就换人。”
张振国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些人跟上面有关系,不好动。”
陈远山看着远处的山脊线,那边是通往后方的路,已经十七天没有补给车队来了。
“现在不是讲关系的时候。”他说,“仗要打起来,谁都跑不了。”
张振国没再问。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别的长官来了先要房子、要勤务兵、要酒肉招待。这个人一早就出门转了一圈,一句话没骂,一件事没罚,可身上那股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阳偏西,营地里的影子拉长。陈远山还在看那些帐篷,看那些枪,看那些走路拖沓的兵。他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记满了问题:缺粮、缺弹、缺人、缺器械、缺组织。
张振国站在他身边,端着空碗。
“今晚我召集连级以上军官碰个头?”
“不用。”
“那……”
“让他们等着。我想先看看每个人长什么样。”
张振国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整顿,这是要把整支部队从根上翻一遍。
风又起来了,吹得帐篷哗哗响。一只乌鸦落在倒塌的靶桩上,叫了一声,又飞走。
陈远山没动,眼睛盯着武器场的方向。那里有一支步枪倒插在泥里,枪托朝天,像是被人随手扔下的。
他慢慢把手伸进衣袋,摸到了那把驳壳枪的枪柄。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明天第一个见谁,他已经想好了。
那个把枪管当晾衣杆的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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