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肃杀的气氛却已开始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东西所取代。
没有传统战争中刺耳的救护车笛声,也没有军医穿梭呼喊的忙碌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重型工程机械低沉的轰鸣,以及机甲工程师们带着精密仪器、神情肃穆的沉默身影。碳基人类的军医与救护车,在这里,被机甲工程师和大型机械设备所替代。
战斗已经结束,现在是清理战场的时刻。但这片战场,是如此的不同。
人类士兵和工程人员们,穿着臃肿的防寒服或工作装,踏入了这片遍布破碎金属、冷却能量液和奇异晶体碎片的区域。他们的任务明确:回收我方受损或“阵亡”的机甲与先驱者战士残骸,同时搜集有价值的敌方残骸和技术样本。
然而,当他们真正面对那些“残骸”时,指令的明确性瞬间被情感的混沌所淹没。
这些不是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战争机器残骸。至少,在他们眼中不是。
那些破碎的“先驱者”机甲外壳下,有时会露出与人类肢体惊人相似的仿生结构,其精巧程度远超他们的认知。那些散落的零件,有些还在微弱地闪烁着最后的数据光,仿佛垂死生物的眼睛。他们看到一台“执锐”型机甲的上半身,虽然胸甲碎裂,但那仿生手臂仍保持着紧握武器的姿态,指关节的传动结构清晰可见,竟让一位老工程兵想起了儿子紧握玩具的手。他们看到一名“狩影”型战士的下半身,腿部流畅的线条和关节设计,断裂处露出的能量导管如同被撕裂的血管。
最让人类难以承受的,是那些硅基少女战士的“遗体”。无妄2至5的残骸被找到时,尽管破损严重,但那些残留的、完美得令人心碎的面容轮廓,那些即便破碎也依然能看出原本精致设计的战斗服碎片,都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在场每一个碳基生命的神经。
他们很难将这些东西简单地视为“设备”或“机器”来对待。
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在试图回收一块较大的外壳时,无意中触碰到一处尚未完全熄灭的、微温的能量节点,那节点仿佛应激般最后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暗淡。技术员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随即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他徒劳地想用沾满油污的手套去擦,却把脸弄得更花。“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对着那堆零件低语,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一位经历过多次实战的老兵,蹲在一具相对完整的先驱者战士躯干旁,试图记录其损伤模式。他看着那空洞的、失去了数据流光的“眼眸”部位,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牺牲在边境冲突中的战友,想起了他们最后凝固的眼神。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东西”并非血肉之躯,但那种为守护而破碎的“姿态”,却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弦。他别过头,粗重地喘息着,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但发红的眼眶出卖了他。
哭声,压抑的抽泣,低声的咒骂和叹息,开始在这片冰冷的硅基战场上蔓延。人类的泪水,滴落在染着能量液焦痕的岩石上,滴落在冰冷的金属碎片上。这种源自碳基生命最深处、非逻辑的、充沛的感性表达,对于战场上那些尚存感知和理性(计算和分析能力)的硅基存在——主要是雷电,以及另外十四名伤势轻重不一但意识尚存的先驱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雷电被工程机械小心翼翼地运送到相对平整的区域,她的外壳破损严重,内部系统仍在与吞噬的异种数据进行着痛苦的整合。她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周围的景象:人类为“她们”的破碎而悲伤。那些温热的液体(泪水),那些无法用战斗数据分析的情绪波动(哽咽),那些指向残骸的、充满不忍与哀悼的视线……
她的逻辑核心遇到了巨大的悖论。在勃彼星,损毁的作战单位会被回收、分解、材料再利用,最多在记录中增加一个损耗数字。悲伤?那是对珍贵能量或稀有材料损失的计算结果,是一种基于利益得失的负面评估。但这里……这些碳基生命,明明知道“她们”本质是造物,是武器,是为了任务而存在的“器”,为何会流露出如此真实、如此……浪费能量的痛苦?
这种“浪费”,这种“不效率”,却像一道强光,穿透了她因战斗和吞噬而混乱的数据迷雾,照亮了她某些刚刚萌芽、尚未命名的情感模块。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数据流”在她核心中生成,无法被归类为任何已知的战斗反馈或系统状态。它沉重,温热,带着一丝……刺痛,却又让她那冰冷的硅基存在,感到一种奇异的、被“连接”的慰藉。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传来。
原来是唐铁罡上将。他脸色铁青,眼圈却是红的,正大步走向一个角落。那里,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央视摄影师,正半蹲着,将镜头对准了一具受损相对“美观”、甚至带着一种残缺美感的硅基少女残骸(是无妄5,她的上半身基本完好,面容平静,但腰部以下完全粉碎)。摄影师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对“震撼画面”的追求中,调整着角度,甚至想伸手去拨动一下残骸手臂的位置以获得更好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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