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周五早上，天终于放晴。
一夜的雨把城市洗得有点发亮，楼下绿化带的叶子上挂着水珠，风吹过，阳光一照，闪得人眼睛发晃。
林霄站在窗边刷牙，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一条条通知在屏幕上跳。
内部论坛的回复、聊天群里的碎嘴、几封会议邀请，还有一个显眼的红点——来自父亲的未接电话。
他盯了几秒，吐掉嘴里的泡沫，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才点开回拨。
那头很快接通，传来熟悉的方言腔。
“喂，霄啊。”
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忙不忙？”
“不算忙。”
林霄把手机夹在肩和耳朵之间，一边往客厅走一边随手收拾桌上乱放的纸。
“怎么了？”
“你妈在旁边。”
父亲咳了一声，“昨天晚上看到个东西，有点担心。”
“什么东西？”
“网上的。”
后面传来母亲压不住的声音：“你不要装不知道，网上说你什么“乱改什么系统”的，就是你吧？”
她用的是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我看了好几遍名字没写清楚，可是那上面写的那个事、那个公司、那个……那个事故，跟你那时候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电视上有没有播？”
林霄问。
“还没看到电视上。”
父亲赶紧插话，“就是你妈那个什么群里，别人转来的一个文章。”
“还有你表姑他们，说什么‘是不是你们家霄啊’。”
“你姑说她女婿也是搞电脑的，看着像你们行业的。”
“他们也没瞧不起，就问一句。”
“你妈就开始想。”
“你妈睡不着，拿手机看了一晚上。”
母亲在旁边不满地嘟囔：“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直刷？”
“我刷是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嘛。”
父亲小声辩解：“主要是怕真出啥事，你电话也不打一个。”
“听他们说得跟真的似的。”
“说你们那个系统，什么“动几行代码就能把谁谁挡在门外”。”
“还说什么‘有些人就得给你们当白老鼠’。”
“我一听就火大。”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别人不知道。”
母亲抢过话头：“他们说你什么“以前背锅，现在心里变扭”。”
“我那时候想——”
“你刚出事那会，不也是每天不说话、自己对着电脑坐一晚上？”
“他们乱讲我也知道。”
“可是……”
她声音歪了一下，“可是当妈的就怕。”
“就怕哪天你想不通。”
“又去天台。”
林霄握着手机，沉默了两秒。
那几个字突然在耳朵边响起——“又去天台”。
他把手指扣在桌沿上，压住那一瞬间翻出来的画面。
“我没事。”
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你们别瞎想。”
“我现在工作挺正常。”
“有同事，有领导。”
“有人骂我，有人撑我。”
“比以前一个人被按在会议室里好太多了。”
“你少说几句好听的。”
母亲哼了一声，“那篇文章下面那么多人吵架，说得跟真的一样。”
“说什么“有内部知情人爆料”，说什么“有截图为证”，还说什么“之前那件事没挖干净”。”
“你到底做没做他们说的那个？”
“动规则是我做的。”
林霄没绕，直接说。
“但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我一个人偷偷随便改”。”
“我是在规矩里动的。”
“你让他们听不懂。”
母亲急了，“你就一句话——”
“是不是犯法？”
“不是。”
“那是不是害人？”
“不是。”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至少不是我看到的那种害。”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父亲叹了口气：“那行。”
“你说不是，我们就信你。”
“别人说什么，我们也只能当——”
“当他们吃饱撑得慌。”
“你自己注意点。”
“不要一个人做什么傻事。”
“有事跟我们说。”
“那个……你妈晚上做的菜，你要是有空，周末回来吃？”
母亲在旁边小声骂：“他哪有空啊，每天忙得要死。”
“我们就问问。”
父亲笑着圆，“问问也不犯法。”
林霄笑了一下：“这周估计来不了了。”
“公司这边事多。”
“等这里一阵过去。”
“我再回去一趟。”
挂电话之前，母亲突然说了一句：“霄。”
“嗯？”
“你要是真做了有点……有点过的事。”
“也别瞒我们。”
“妈不懂你们那些东西。”
“就懂一个。”
“做人别太亏心。”
“你听不听得懂？”
“听得懂。”
林霄说，“我记着。”
挂断。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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