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的第二次约见安排在周五傍晚，地点改在市郊的温泉山庄。这个安排本身就是一个信号——比办公室更私密，比食堂包厢更正式。
沈墨被服务员引到一个日式庭院包厢时，李政正在独自品茶。他今天穿得更加休闲，手边放着一份翻到一半的项目建议书。
“坐。”李政示意服务员退下，亲手给沈墨倒了杯茶，“这里安静，适合谈事情。”
茶是顶级的普洱，汤色红浓明亮。沈墨注意到，李政手边那份建议书的封面印着城投集团的logo。
“下个月的人代会，很关键。”李政开门见山，“我准备在政府工作报告里，把产业协作带列为头号工程。”
这是个重大的政治表态。沈墨谨慎回应：“协作带确实需要更多政策支持。”
“不仅是政策。”李政身体微微前倾，“还需要人。老刘的辞职报告已经批了，发改委这个位置，我属意你来接。”
话说得如此直白，让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窗外的竹制惊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
“李市长，我资历尚浅，恐怕……”
“资历不是问题。”李政打断他，“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扛起这个担子。”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名单：“这是下一届政府班子的初步构想。你看，重要岗位都需要可靠的人。”
沈墨扫了一眼名单，几个关键位置都标注着李政亲信的名字。这是一个完整的权力布局。
“协作带要继续推进，需要发改委全力配合。”李政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在现在的位置上，很多事会方便得多。”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接受提拔，成为李政班底的一员，协作带就能获得更多支持。
沈摩挲着茶杯，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指尖。他想起了岳川的告诫：“到了市里，更要懂和而不同。”
“李市长，”他缓缓开口，“协作带要成功，靠的不是某个人的支持，而是制度的保障。”
李政脸上的笑容淡去：“什么意思？”
“意思是，无论谁在哪个位置上，都应该支持对清河有利的事。”沈墨迎着他的目光，“我只会为这样的事尽力。”
包厢里一时寂静，只有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李政慢慢靠回椅背，眼神变得锐利：
“沈墨，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在官场上，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沈墨平静地说，“所以我才选择站在制度这一边。”
这句话像一道分水岭，将两人划在了不同的立场上。李政沉默良久，终于轻笑一声：
“很好。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制度能走多远。”
回程的车上，沈墨接到顾晓梦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紧张：
“刚收到消息，李市长让办公室重新起草政府工作报告，协作带的篇幅被大幅压缩了。”
“意料之中。”
“还有，发改委主任的人选可能要重新考虑。”
沈墨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路灯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像这座城市看不见的脉搏。
他知道，从他说出那句话起，某些门已经对他关闭了。
第二天上班，沈墨明显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曾经热情的同事变得疏远，几个平时走得近的处长也找借口避而不见。
在电梯里，他遇到姜云帆。这位市委副秘书长破天荒地对他露出真诚的微笑：
“听说你昨天和李市长谈得很愉快？”
沈墨没有回答。姜云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走进办公室，顾晓梦已经在等他。她带来一个更令人担忧的消息：
“物流中心的二期资金被卡住了。财政局说要重新论证。”
“理由？”
“说是要优化支出结构。”顾晓梦顿了顿，“但财政局副局长昨天刚和李市长一起吃了晚饭。”
沈墨走到地图前。物流中心的工地上，塔吊应该正在忙碌施工，但现在可能已经停了。
他拿起那个军用水壶，壶身的弹痕在晨光中格外清晰。老赵若在，会理解他的选择吗？
“准备材料。”沈墨转身，“我们去财政局当面沟通。”
“如果他们不给面子呢？”
“那就找能给面子的人。”沈墨目光坚定，“协作带是省委试点，不是某个人的私产。”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选择的是一条更艰难的路。但他也明白，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桌上的电话响起，是周伟从临港打来的。他的语气急切：
“老沈，听说你们这边有变故？郑主任很担心物流中心的进度。”
“告诉郑主任，一切按计划进行。”
挂掉电话，沈墨对顾晓梦说：“通知所有试点企业，下周召开协作带推进会。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这项改革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滞。”
阳光透过窗户，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沈墨站在光中，感觉胸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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