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在整理旧物时翻出那张泛黄的KPI考核表，纸张边缘已经卷成波浪，上面用红色水笔画的折线像条挣扎的蛇，从月初的及格线一路跌到底。她突然想起那个睡在公司茶水间的冬天，空调坏了，她裹着两件冲锋衣改方案，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响，像在敲自己的骨头。
“这是什么？”苏晚凑过来，指尖划过表格上“用户留存率72%”的红色批注——那是她被总监骂“废物”的那天，批注旁边还沾着滴咖啡渍，已经变成深褐色。林墨把表格塞进抽屉：“以前上班的东西，早该扔了。”
“我爸也有类似的东西。”苏晚突然说，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泛黄的运输单，每张单子上都有“延误扣款”的红色印章，“他跑长途那阵，每个月的罚款单能贴满一面墙，我妈总偷偷哭，怕他太累，又怕他挣不到钱。”
林墨的指尖突然发凉。她想起那个连续三个月睡公司的日子，KPI像座大山压在头顶，每天睁眼第一件事是看数据，闭眼最后一件事是改方案。有次加班到凌晨，她趴在键盘上睡着，梦里全是红色的不及格分数，惊醒时发现眼泪把键盘泡得发涨。
“你看这个。”苏晚指着一张运输单，上面的罚款金额被划掉了，改成“客户赠锦旗一面”，旁边还有行小字：“风雪天送急救药，延误免责”。“我爸说，这张比任何满分单子都珍贵。”她把铁盒子推给林墨，“有时候数字说明不了什么，人心才是最准的秤。”
林墨翻开自己的KPI表，背面有行潦草的字：“今天路过花店，看见向日葵开得很好”。那是她连续加班第45天写的，当时觉得是浪费时间，现在却盯着那行字发呆——原来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在渴望窗外的阳光了。
她想起辞职那天，总监把考核表摔在她脸上：“离开这里，你能有什么出息？”她没说话，抱着纸箱走出写字楼，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却觉得胸口的石头终于落地。后来才知道，那天帮她收拾东西的实习生说，她走后，总监盯着她的空位看了很久，说“其实她的方案挺有灵气的”。
“你说，咱们现在算不算‘不及格’？”林墨突然问。她们的旅行视频数据时好时坏，偶尔还有黑粉说“不务正业”，像极了当年总也达不到的KPI。苏晚正在给相机换电池，闻言笑了：“对那些觉得‘只有朝九晚五才叫成功’的人来说，可能是。但对咱们自己来说，能每天看日出，能喝上热奶茶，就已经及格了。”
傍晚在房车外做饭，林墨把那张KPI表当引火纸，看着它在火苗里蜷曲、变黑，最后变成灰烬。苏晚递来根烤红薯，热气腾腾的：“别烧了，留着吧，以后告诉别人，你当年为了不值得的数字，也拼过命。”
林墨接过红薯，烫得直换手。远处的夕阳把云彩染成金红色，她突然明白，那些被KPI绑架的日子，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能干，而是为了有一天能有底气说“我不干了”。就像现在，她们没有考核表，没有罚款单，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真正的“及格”，是活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错过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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