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相机架在雅丹群里时，苏晚正蹲在依维柯后面检查发电机。戈壁的夜风像把钝刀，割得人脸生疼，我往手上哈了口热气，赶紧调出之前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参数：ISO3200，光圈f/2.8，快门30秒。
“这破地方连月亮都躲起来了，能拍出啥？”苏晚的声音裹着风声传来，她手里拎着个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劈开条亮缝，“我爸说，戈壁的星星看着近，其实比城里远三倍。”
我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取景器。第一次在青海湖拍星空时，就是因为听了“星星近”的说法，用了太短的快门速度，最后只拍出片模糊的光斑。后来跟着老张学了半宿，才明白星空摄影的真谛：不是星星有多近，而是参数有多准。
“ISO不能太高，不然噪点能把星星吃掉。”我调整着相机设置，给苏晚解释，“但太低了又拍不出银河，3200是戈壁的黄金值，既能捕捉星光，又不会让画面太脏。”
苏晚抱着胳膊站在旁边，手电筒的光斜斜地打在相机屏幕上，照亮我刚拍的试拍图。黑色的天幕上，银河像条被打翻的牛奶河，隐约能看见支流的纹路。“有点意思。”她突然说，“比你拍的那些花花草草带劲。”
我笑着调大光圈：“光圈就像眼睛的瞳孔，f/2.8能让更多星光钻进来，但也不能太大，不然星星会变成模糊的光斑。你看这张，”我翻出之前的失败案例，“光圈开到f/1.8，星星都成了麻子脸。”
快门时间是最关键的参数。我特意给苏晚看手表：“超过30秒，星星就会拖出尾巴，因为地球在转。但少于20秒，银河的细节又拍不出来。”我按下快门，相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戈壁里格外清晰，“就像煮泡面，三分钟刚好，多一秒少一秒都不对味。”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翻出块黑色绒布：“把这个罩在镜头上试试，能挡挡风。”果然，之前总被风吹得模糊的画面，这次变得异常清晰。“你这本事，比换备胎实用多了。”苏晚的语气里带着点佩服。
我们在雅丹群里转了半宿，换了三个拍摄点。在第一个风口，风太大，三脚架都在抖，拍出来的星空像被揉过的纸；第二个低洼处没风，但地平线太乱，银河的轮廓被挡住了；最后在一座像狮身人面像的雅丹后面，终于找到完美的角度——银河横跨天际，下方的雅丹像沉默的巨人，星空的璀璨和大地的苍凉撞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说，古人没相机，是怎么记住这么美的星空的？”苏晚突然问，手里的手电筒光柱指向银河最亮的地方。
“可能靠写诗吧。”我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照片，星星的曝光恰到好处，每一颗都像被精心摆放过，“就像我们现在调参数，他们在琢磨用哪个词，都是想把美留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们已经拍了整整两存储卡。苏晚帮我收三脚架，手指不小心碰到镜头，在上面留下个指纹。“坏了，会不会影响照片？”她有点紧张。
我笑着用镜头布擦了擦：“没事，就像星星偶尔眨了下眼，反而更生动。”
回到营地整理照片时，苏晚凑过来看。我把参数标在每张照片下面：“ISO3200，f/2.8，30秒——记住这组数字，下次你自己来拍，也能留住戈壁的星空。”
她掏出手机记下来，突然说：“其实参数是死的，你昨晚蹲在地上等风停的样子，比参数有用多了。”
我愣了愣，看着屏幕上的星空。那些精准的曝光参数背后，是无数次试错的经验，是对光线的敏感，是愿意在寒夜里守着相机的耐心。原来真正的星空摄影，从来不止是调对参数，更是像苏晚修轮胎那样——懂它的脾气，耐住性子，才能让那些遥远的星光，在你的镜头里，绽放出最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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