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高楼的指缝间挤过，带着金属边缘摩擦空气的嘶鸣，像一把钝刀在耳膜上反复刮擦。
盛达集团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流动的光影，车灯拉成银线，扭曲、缠绕，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蛇，在建筑表面无声游走。
唐文斌放下电话，嘴角扬起。
那不是笑，是猎人看到陷阱合拢时，肌肉牵动的本能反应。
他端起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叮”地一声，短促清脆，余音却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来回弹跳，像钟摆，一下，又一下，敲在时间的命脉上。
酒液滑入喉咙，灼热感一路烧下去，短暂麻痹了神经。
他眯起眼，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自己的脸被玻璃折射得微微变形，颧骨处的阴影深得像一道裂痕。
他轻嗤一声：“林深？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声音低沉，混着酒精的慵懒，每一个字都裹着轻蔑的唾沫。
他知道周明远的助理已经“配合”确认了会议安排。
他知道林深那边已经开始动摇。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皮鞋底三厘米之下，一块比创可贴还小的金属片正紧贴地板，外壳因声波微微震颤，每一次震动都与空调管道的低频嗡鸣共振，像一颗藏在地底的心脏，在黑暗中悄然搏动。
信号已发出。
同一时刻，盛达一楼大厅。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冷白的灯光和匆匆人影。
脚步声在挑高空间里碰撞、回荡，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回音，仿佛被这栋建筑咀嚼后又吐出。
“您好，我是《都市经济前沿》的记者沈昭，之前和贵公司公关部约好了采访。”
她的声音平稳，职业性的微笑挂在唇角。
黑框眼镜后，目光却如探针般扫过四周：头顶监控探头缓缓转动，金属球体反射出她模糊的轮廓；保安在远处踱步，皮鞋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清晰可辨，对讲机偶尔传来“滋滋”的电流杂音；空气中飘着玫瑰与檀木混合的香薰味，但掩盖不住金属扶手散发的铁腥，还有中央空调送出的、干燥到令人鼻腔发痒的冷气。
前台核对信息，递来一张访客证。
塑料卡片入手微凉，边缘毛刺划过指尖，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像某种警告。
沈昭的心跳加快了。
血液在耳后搏动，咚咚作响，但她步伐依旧稳定，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沉稳，嗒、嗒、嗒，像秒针倒计时。
她不是来采访的。
她是来取东西的。
目标楼层在十楼。
她不能直接上去。
所以，她必须制造一个“合理”的停留。
路过一盆绿植时，她忽然弯腰，整理鞋带。
动作自然，甚至略带一丝女性的小矫情。
可就在那一瞬，指尖如电光石火般探入花盆边缘的泥土，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棱角。
拔出，收进袖口。全程不到两秒。
指尖残留的寒意，顺着神经蔓延至肩胛，像摸到了冬夜的铁栏。
她深吸一口气，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是咬破了口腔内壁，自己竟未察觉。
拿到了。
她完成“采访”流程，转身离开。
高跟鞋声渐行渐远，像一段加密的摩斯电码，将这座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商业帝国，一点点抛在身后。
两天后，老街商户联盟紧急会议。
仓库里潮湿闷热，霉味混着烟丝燃烧的辛辣，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团湿重的棉絮。
头顶灯光闪烁，昏黄光线忽明忽暗，投下跳动的人影，仿佛群魔乱舞。
“听说补偿翻倍了？”
“翻倍又怎么样？我们祖传的手艺能用钱买回来？”
“再耗下去，连房租都交不起……”
争吵声此起彼伏，像困兽在笼中嘶吼，撞在铁皮墙上反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发胀。
张大福坐在角落，低着头，手心全是冷汗，黏腻地贴在裤缝上，布料被浸得发暗。
他是那个差点签了协议的人。
唐文斌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你不签，明天就断水断电。”那声音像毒蛇钻进耳朵，缠绕着神经，越收越紧。
他不敢抬头。每一道目光都像在审判他。
“吱呀——”
仓库大门被推开，冷风裹挟着雨后青苔的湿气灌了进来，夹杂着远处垃圾堆的腐味。
林深走了进来。
黑色外套沾着未干的雨珠，水滴顺着肩线滑落，在衣领积成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躁动的心弦上，踩碎了混乱的节奏。
会场瞬间安静。
林深没有废话，径直走到前面，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缓缓开口：“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也有人说，盛达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但我想让大家听一听，他们真正的‘诚意’是什么。”
林浅点头，按下播放键。
下一秒，音箱里爆出电流杂音，紧接着，一个熟悉而傲慢的男声响起：
“……林深已经上钩，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三天后开会，把气氛搞乱，让他们内讧……只要打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那个补偿方案，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一群开小破店的，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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