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裂痕里——石板缝里还沾着昨夜苏晚掉落的糖炒栗子壳，被雾水浸得发潮，鞋底碾过时有细微的“咔”声，像在提醒他别错过眼前的每分每秒。
夜雾浓重，巷子深处浮动着微弱的光晕，是更夫提着的马灯，昏黄的光在雾里散成一团，仿佛整座城都在屏息。
手机屏幕还亮着，沈昭那条消息悬在对话框中央：“来‘半糖’，我有东西给你看。”
没有前因，没有寒暄，像一道暗语，直直刺进他原本平静的夜里。
他指尖在屏幕边缘摩挲两下，指甲蹭过 “半糖” 两个字——上一世他从没听过这家店，想来是这一世偏轨的时光里，新冒出来的藏身处。
他加快脚步，风从巷口灌进来，吹散了残余的暖意。
方才苏晚塞来的糖炒栗子还贴在胸口，纸包已微潮，栗子壳的硬棱硌着肋骨，那点温度正迅速被夜色吞没——就像此刻，他心头隐隐升起的不安，裹着雾水往下沉。
远处更声再度响起，梆子敲破寂静，惊得檐角残雪簌簌落下，有片雪粒掉进衣领，凉得他一缩脖子。
林深抬头，只见雾中一片漆黑的屋脊连成线，像蛰伏的兽脊，檐角垂着的冰棱在微光里闪了闪，像兽齿上的寒光，静等风暴降临。
半糖咖啡馆的玻璃门在眼前浮现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更夫的梆子，咚咚作响，仿佛要冲破胸腔。
门把手上缠着圈旧麻绳，是店家怕客人打滑缠的，他攥着麻绳推门，麻绳的纤维蹭过掌心，有点痒。
推开门的刹那，暖气裹着现磨咖啡的苦香涌来，混着奶泡的甜腻，空气中浮着细碎的咖啡渣味道——吧台后的咖啡机还在冒白汽，蒸汽管 “嗤” 地响了声，惊得他指尖颤了颤。
他一眼就看见角落的沈昭：她把长发盘成低马尾，发间别着根银簪——是上一世她摔断肋骨后，他在医院门口的小摊上给她买的，此刻钢笔别在耳后，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重，像两道深埋的伤痕。
她面前的咖啡杯已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出个深色的圆。
“坐。”
沈昭没抬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脆响，直到一份牛皮纸袋 “啪” 地拍在他面前——纸袋边角有点卷，是她揣在怀里跑了一路揉的。
林深掀开袋口，里面是一沓银行流水单，最上面那张的交易日期刺得他瞳孔微缩——2013年3月15日，周明远名下账户向 “天楚拆迁公司” 转了两百万。
单子边缘沾着点咖啡渍，是沈昭刚才不小心蹭上的，褐色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疤。
“赵国栋是周明远养的白手套。”
沈昭合上电脑，金属搭扣的轻响像根针戳破空气，“上周三王三在云顶看到的，是周明远在和天楚的陈总见面。
我托人查了周建国的行程，3 月 10 号他去了省城建厅，回来第二天，福兴街的拆迁评估报告就提前三个月出了初稿。”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她随手画的行程表，“周建国”三个字被圈了两圈，铅笔印子透了纸背。
林深的拇指蹭过流水单边缘，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粗糙的纸面摩擦皮肤，像在提醒他这些字句背后的血与火。
上一世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
周明远总说 “为了城市发展”，他信了；周建国拍着他肩膀说 “补偿款不会少”，他也信了。
直到挖机开进老街那天，苏晚的血溅在青石板上，他才看见那些藏在公文袋里的算计——那时他攥着苏晚渐冷的手，公文袋里的评估报告还散发着油墨味，像在嘲笑他的蠢。
“他们急了。”
沈昭突然倾身，咖啡杯在木桌上压出个湿圈，杯底残留的褐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表弟在城建局当临时工，说周建国这月三次催着走流程。
估计是怕拖到明年，咱们把老街申成历史街区——到时候就算有后台，强拆也得扒层皮。” 她说话时，耳后的钢笔晃了晃，笔帽上的划痕在光里闪了闪——那是上一世她被保安推搡时，钢笔摔在地上磕的。
林深抬头时，沈昭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他想起上一世这个女人为了拍拆迁现场被保安推下台阶，肋骨断了三根还攥着相机，相机带都被血浸红了。
此刻她耳后的钢笔晃了晃，在他心里敲出个主意：“沈姐，你联系省报陈主编的时候，把这些流水单拍给他。”
他指了指桌上的资料，指尖点在周明远的签名上，“要带周明远的签名，要带银行的红章，连这咖啡渍都别修掉——越真实，越有力量。”
沈昭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皱起来：“你这是要把他们的脏手晒在太阳底下。”
“不止。” 林深把资料收进怀里，牛皮纸蹭着衬衫有点痒，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舆论战得打，法律战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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