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的一声，公文砸在深褐色的檀木柜台上，红漆公章上的墨痕如毒蛇吐信，于昏黄灯光下闪烁，刺痛人心。
执法人员的指尖刚触到公文边缘，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布鞋蹭地的轻响，是皮鞋跟砸着青石板的脆响，像战鼓催魂，一下下撕裂了室内的沉闷。
“省文物鉴定中心出问题了！”小周猛地撞开门，门框 “哐当” 撞在墙上，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鞋跟沾着的泥点蹭在门槛上，手中纸张边缘被汗濡得发潮，攥出几道深褶，“在我们送检的文物案件中，尽管存在法律争议，但相关文物被提前定性为‘非涉案物品’，导致所有手续被驳回。这可能是因为有人通过内线干预了案件处理，影响了正常的司法程序。”
话还没落地，屋内众人脸色骤变，青白如鬼，比柜上雍正青花盘的釉色更添几分沉重。
公文上的公章墨迹未干，指腹蹭过去能沾到细碎的墨粒，可那红印子里，却像裹着一股阴谋的腥气——有人比执法队的脚步更快，早就在暗处布好了棋局。
而那个藏在棋局后的名字，终于顺着这股腥气浮了出来：周明远。
“慢点说，天塌不下来。”林深眼神一凛，目光扫过小周攥皱的纸页，却没急着去接，声音沉得像古寺里的铜钟，一字一句撞在小周心上，瞬间压下了他胸口的慌乱。
他轻拍小周肩头，暖意透过粗布衣衫传递，小周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随着林深的指引，缓缓坐于梨花木椅上，椅腿与青砖地面的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师傅，” 小周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气裹着颤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省文物鉴定中心出具了正式报告，他们经过细致的分析和比对，得出结论您所淘得的那幅《虾图》并非齐白石的真迹，而是高仿的赝品。”
这话犹如冰块入油锅，深古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并非无声，而是王德发手中的布巾猛然落地，青瓷瓶在掌心旋转，他拇指紧锁瓶口青花，才避免了一场柜面上的撞击。窗棂外的风裹着沙尘吹进来，落在林深的茶盏里，漾开一圈细痕，却没人去拂。
王德发瞪着眼睛，腮帮绷得发紧，喉结滚了两下才压下冲口而出的质问：“赝品？这怎么可能！”
林深自废品站旧木箱中翻出画卷，他旁观其全过程——画中虾灵动异常，虾须纤细，墨色层次分明，虾眼留白，熠熠生辉，尽显齐白石晚年画虾之巅峰技艺，无懈可击。
林深的眼力，在福兴街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前年有人拿民国仿乾隆的粉彩碗来蒙事，他只看了碗底的火石红，就指出是后仿，后来经京城专家鉴定，分毫不差。这样的人，怎么会看走眼？
更要紧的是，这幅画是他们反击的底气啊！一幅价值千万的真迹，往媒体面前一摆，就能戳穿开发商的鬼话——周明远那群人哪里是 “低价征收”，是想用暴力逼走商户，再把街里的老物件私吞！
可要是这画被定成赝品……林深之前在记者面前说的话，就成了撒谎；深古斋的名声，会被安上 “商业欺诈” 的黑印子；福兴街的商户们刚攒起来的底气，也会跟着散了。
“好快的手段，好狠的心。” 林深指尖在柜台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嘴角勾起的弧度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连眼底都凝着一层霜。
他心中早已有数，定是周明远那纨绔所为，他虽能驱使些市井无赖，却绝无能让省文物鉴定中心这等权威之地颠倒黑白的能耐。
唯一的可能，是周明远那位在城建局当副局长的叔叔，周建国。
一张无形的权力之网，正悄然自缝隙间蔓延，令人窒息，而林深的手指，却缓缓抚过柜角那枚镇纸，老紫檀木上镌刻着‘守正’二字，乃师父遗物。
“师傅，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周攥着桌沿的手指泛白，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发颤，“报告上有马德全的亲笔签名！现在街对面的茶馆里，都有人说我们深古斋以假乱真，欺世盗名了！您这辈子的名声……”
“马德全？”林深的指尖顿了顿，这名字像块生锈的铁片，在他脑子里划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在古玩界，马德全素有“笑面虎”之称，一脸和煦笑容下，放大镜轻扫，真假瞬间颠倒，无中生有，信手拈来。前几年有个藏家拿了幅傅抱石的山水去鉴定，马德全收了人家十万块，转头就说是仿品，后来那藏家气急攻心，住了半个月院。
没想到这一世，他和这人渣的梁子，结得这么快。
看来周家是下了血本，连马德全都能买通。
恰在此时，林深新换屏幕的手机骤然响起，默认的钢琴曲旋律在静谧的屋内突兀如针，刺破宁静。
屏幕上跳着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林深冲小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划过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电话彼端，嚣张的笑声裹挟着油滑：“林大老板，听说你的宝贝《虾图》变赝品了？啧啧，真是遗憾啊——你这非要跟我较劲，现在是不是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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