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古斋的后院工作室里,只亮着一盏亮度被调到极致的无影灯。
灯光如同一层薄纱,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中。
林深的身影被拉得颀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仿佛一尊凝固的剪影。
他屏住呼吸,双眼紧紧锁定在工作台上那堆青翠的碎片上。
每一片都像是从时光深处剥落的记忆,带着千年前的温度与锋芒。
前世,他作为国家博物馆顶级的文物修复师,经手的国宝不计其数。
但没有一件,能如此刻这般牵动他的心弦——那是他重生的起点,也是他守护这条老街的全部希望——宋代汝窑天青釉圆洗。
指尖拈起最细的竹镊,轻轻挑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稳稳地嵌入缺口。
那声音极轻,几乎不可闻,却仿佛在林深耳中放大成一声清脆的共鸣。
断面严丝合缝,仿佛它们从未分离。
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快得只剩残影。
那是浸淫此道数十载才能拥有的肌肉记忆,是无数次与时间对话的沉淀。
拼接、黏合、补缺,每一个步骤都严格遵循着古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胶香,那是特制黏合剂在高温下蒸腾出的味道,混合着瓷粉与木屑的气息,令人安心又紧张。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圆洗的器型终于重现。
虽布满裂痕,却已然透出一股温润内敛的宝光,仿佛一位历经沧桑却风骨犹存的老人,在岁月中静静低语。
林深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碎片的内壁上,那里有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暗红色痕迹。
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窑灰,这是……玛瑙入釉后留下的痕迹!
前世,他曾在一本宋代匠人的手札孤本中见过记载:汝窑为魁,其釉色之所以“雨过天晴云破处”,秘诀便在于釉料中加入了名贵的玛瑙粉末。
而官窑御用之物,玛瑙的配比更是秘而不传,会在烧制后留下这种独特的微量痕迹。
这不仅是民窑精品,这极有可能是一件真正的官窑之物!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掌心微微出汗。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本泛黄手札上的字迹,耳边仿佛响起了师傅当年的叮嘱:“修复,不仅是复原,更是对话。你要听见瓷的呼吸,感受它的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下一步的补釉,必须采用最传统的“刮釉法”,用宋代官窑的工艺来修复官窑!
他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将镜头对准工作台,开始详细记录这足以载入修复史册的一刻。
这份视频,将是他日后申请国家级文物修复师认证的最强力证。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叩响。
“林小子,睡了没?我老王,给你带了点宵夜。”是隔壁“德发堂”的老板王德发,声音里带着熟悉的烟火气。
林深放下工具,走去开门。
门轴吱呀一声,夜风裹着包子的热气扑面而来,蒸腾的白雾在灯光下像一层轻纱。
王德发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神神秘秘的,这几天关着门捣鼓什么宝贝呢?”
“王叔,快请进。”林深接过包子,笑道,“一点小活计,马上就弄完了。”
王德发一眼就瞥见了工作台上的汝窑洗,顿时挪不动步了。
他虽主营杂项,但眼力还是有的,失声惊呼:“这……这不是你那天收的碎瓷片吗?你给拼起来了?”
“侥幸而已。”林深轻描淡写。
“我的天!”王德发凑过去,戴上老花镜,看得啧啧称奇,“这手艺……神了!简直是天衣无缝!”他忽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市文物局下了通知,下周三,在市博物馆举办一场‘民间珍宝鉴赏会’,点名邀请咱们这条街的老字号都去参加。说是要发掘民间瑰宝,弘扬传统文化。”
林深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鉴赏会?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舞台!
他正愁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响“深古斋”的名气,团结老街的商户对抗赵国栋的拆迁计划,这个机会就送上门了。
一件修复如初的宋代汝窑洗,足以在江城古玩界掀起滔天巨浪!
“王叔,这消息太重要了。”林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兴奋,“三天后,我要让这件汝窑洗,重现天日!”
接下来的三天,林深真正做到了闭门不出。
王德发每天送来的饭菜,都只是放在门口。
老街的商户们议论纷纷,都好奇这“深古斋”的新老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三天傍晚,林深终于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他面带倦色,但双眸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坚定,是一种完成使命后的满足。
在他的手中,端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他直接敲响了王德发的店门,又接连请来了街上最负盛名的几位老掌柜,有专攻瓷器的“聚宝阁”李掌柜,还有精于玉石的“金玉满堂”孙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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