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沉寂的村落。唯有虫鸣与远处河流的呜咽,交织成边境之夜永恒的催眠曲。竹楼里,哑巴因伤痛和极度疲惫陷入了昏睡,呼吸粗重却还算平稳。
楚青天背靠竹墙,毫无睡意。母亲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思绪。窗外,那个负责监视的壮汉似乎也扛不住困意,靠在大树下打起了盹。
机会!
他如同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滑下竹楼,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借着月光和零星几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火光,他猫着腰,快速而谨慎地再次潜向村口那根图腾木杆。
他必须确认那刻痕!
很快,他再次来到了木杆下。冰冷的月光洒在那些风干的兽骨和羽毛上,投下怪诞扭曲的影子。他蹲下身,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木杆底部的泥土和苔藓。
那几个英文字母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
L-I-U-Q-I-N-G
刻痕很深,笔画笨拙却用力极猛,透着一股绝望般的执拗。绝不会是孩子的随手涂鸦。在这原始部落的图腾柱上,出现一个用拼音刻写的汉语名字,本身就极不寻常。
是母亲吗?还是仅仅是发音相似的巧合?
楚青天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他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刻痕,试图从中感受到一丝遥远的联系。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身后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不是那个壮汉沉重拖沓的步伐,而是更轻、更苍老。
他猛地回头,手已按在了腰后的钢锉上。
月光下,站着的是那个枯瘦的部落老祭司。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如同一个从夜色中浮现的幽灵,浑浊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抚摸刻痕的手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的兽牙木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没有呼喊,没有质问,只是沉默地看着。
楚青天缓缓站起身,与老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知道,任何解释或掩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老祭司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村子深处,那栋最大、也是唯一还亮着一点微弱油灯光芒的竹楼。然后,他转过身,拄着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那竹楼走去,没有再回头看楚青天一眼。
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或者说,命令。
楚青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和警惕,跟了上去。他知道,答案或许就在前方。
老祭司的竹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和……干净。地上铺着编织精细的草席,墙壁上挂着一些古老的、磨损严重的兽皮和描绘着狩猎场景的简陋壁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草药和烟叶混合的奇特味道。唯一的油灯放在中央的火塘边,火焰跳动,将老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老人示意楚青天坐在火塘对面的一个低矮树墩上。他自己则缓缓坐下,从火塘边拿起一个古老的、黝黑的陶土烟斗,塞入一些烟丝,就着火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弥漫开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那个名字……”最终,老祭司开口了,声音比白天更加沙哑苍老,却意外地用着勉强能听懂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你……认识?”
他的目光透过袅袅青烟,锐利地盯在楚青天脸上。
楚青天心脏一紧。他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是好奇?是试探?还是隐藏着更深的意味?他斟酌着词语,谨慎地回答:“可能……认识。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老人家,您……知道这个名字?”
老祭司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焰,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脸上的皱纹在光影下显得愈发深刻。
“很多年前了……”他声音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时候,林子还没被砍得这么秃,河水也更清……村里,来过一群外面的人。”
楚青天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像沙皇的人那么凶,但……很奇怪。”老人缓缓说道,“穿着一样的衣服(制服?),带着很多铁箱子(设备?),说话很客气,但眼神……很空,不像活人。他们在这个村子……短暂住过。”
“他们中间……有一个女人。”老祭司的声音顿了一下,烟雾笼罩着他的脸,“很瘦弱,脸色苍白,总是咳嗽……但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她……很少说话,但会偷偷给生病的孩子药片……她告诉一个经常给她送水的孩子,她的名字,叫……柳青。”
楚青天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真的是母亲!她来过这里!在十年前?甚至更早?
“他们……来做什么?”楚青天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知道。”老人摇摇头,“他们只在村里待了几天,然后就进了山,往……黑岩那个方向去了。后来……只有一部分人回来了,很匆忙,像是被什么吓到了。那个女人……柳青,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楚青天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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