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因陆志华的归来而变得更加粘稠、更令人窒息。他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像在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激起了周淑芬更剧烈、更刻毒的反应。
陆志华何等精明的人物,在体制内浸淫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从父母那略显僵硬、透着尴尬的神色,从眼前这三个“不速之客”——尤其是那个年轻人和残疾老者眼中压抑的悲愤与决绝,以及刚才在门口隐约听到的“老家”、“有事”等零星话语,他心里早已如明镜般,猜到了七八分。那牛皮纸信封的存在,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然而,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在无数会议和交际场合锤炼出来的、无懈可击的、甚至略带关切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
“远亲?”他轻轻重复了一遍母亲的话,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他踱步到周淑芬身边,姿态亲昵自然,仿佛那是他天生就该占据的位置。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建国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快速的扫视,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打量,如同评估一件不合格的货物。
“妈,”他侧过头,对周淑芬说话,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陆建国残疾的腿和那双因长期与土地打交道而粗糙变形、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土印记的手上,“这位同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身体是有什么不适吗?还有这腿……是家里遇到了什么特别的困难,实在过不下去了,才特意找到省城来,想请爸帮忙解决一下的吗?”
他言辞“恳切”,语气“关怀”,却绝口不提可能存在的“血缘”二字,更回避了“认亲”这个核心。他轻巧地、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将陆远一家的来意,从可能撼动家庭根基的“伦理悲剧”,定性为了司空见惯的“贫苦求助”、“上门打秋风”。他将一个关乎血脉与良心的沉重问题,瞬间降维成了可以用金钱和权力打发的社会现象。
周淑芬立刻领会了几子这番“引导”的精妙之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更理直气壮、更能占据道德高地的攻击角度。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镜片后的目光再次落到陆建国身上时,不再仅仅是之前的冷漠和审视,而是变成了更加肆无忌惮的、赤裸裸的嫌弃和鄙夷。
她的目光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遍遍在陆建国残疾的腿、那身即便崭新也掩不住廉价感和不合体的工装、以及他因紧张和屈辱而微微佝偻的脊背上抽打。
“帮忙?哼!”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又尖又细的冷哼,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刺耳无比,“志华啊,你到底是太年轻,心地也太善良!这世道,人心隔肚皮!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就这么一碰,就说自己是咱们陆家流落在外的骨血?证据呢?凭据呢?谁知道是哪个穷山沟里钻出来的阿猫阿狗,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咱们家家境好,看你爸现在有点地位、手里有点权,就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出,想来攀附、来吸血的?!”
她的话,恶毒得像淬了剧毒的钢针,一根根,精准无比地扎进陆建国和李桂兰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每一个字,都带着对贫穷最深刻的蔑视,对苦难最无情的嘲弄。
“你看看他那样!”周淑芬越说越激动,甚至伸出一根保养得宜、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陆建国,那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指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碍眼的垃圾,
“这一身的穷酸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还有这条腿,分明就是个残废!我们陆家祖上几代都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翰渊他更是堂堂省府干部,受党教育多年,根正苗红!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生出……生出这样的血脉?!这要是传扬出去,说我们陆家有个在乡下种地、还是个残废的儿子,岂不是要成为整个省委大院、整个省城最大的笑话!翰渊的脸往哪儿搁?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她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嘶喊出来的,不仅是在羞辱陆建国,更是在提醒陆翰渊和陆志华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影响。
“妈,您别这么激动,为这点不着边际的事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陆志华连忙上前一步,安抚地、轻柔地拍着周淑芬的背,语气温和体贴,充分展现着一个“孝顺儿子”的形象。然而,当他目光转向陆远一家时,那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挑衅。
他成功地引导了母亲的怒火,并且巧妙地将这场本该是关于真相与良知的拷问,扭曲成了对陆建国出身、外貌、健康状况乃至人格的全面否定和践踏。他用“贫穷”和“残疾”作为武器,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对方认亲的合理性与正当性。
陆建国坐在那里,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的脸色从最初的苍白,转为一种被极度羞辱后病态的潮红。他活了四十多年,吃苦受累,忍饥挨饿,被命运一次次击倒,却从未被人如此当面、如此恶毒地、如此彻底地否定过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穿越75,从分家开始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穿越75,从分家开始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