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烟斗之人性的考量与内心的彷徨
杨爱国把父亲的老烟斗揣在怀里时,铁皮烟锅上还留着淡淡的烟火气。这烟斗是父亲生前用了四十多年的物件,枣木烟杆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烟锅边缘磕出了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父亲爬满皱纹的脸。他坐在办公室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烟杆,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三个月前——谢春红和李志强那桩案子,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那是个阴雨天,杨爱国刚从冶戍村老家返城,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电话里,民警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杨老师,您认识谢春红吧?她男人李志强出事了,您要是方便,过来一趟帮着做下笔录?”杨爱国心里“咯噔”一下——谢春红是他高中同学,毕业后留在县城开了家小超市,李志强在工地当包工头,两口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稳。前阵子同学聚会,谢春红还笑着说,等儿子考上大学,就把超市盘出去,跟着李志强去南方看看。
赶到派出所时,谢春红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见杨爱国,她猛地站起来,嘴角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的袖口上。“爱国,他们说志强……说志强他偷工地的钢筋,还把看料的老头推倒了……这不可能,志强不是那样的人啊!”
杨爱国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先冷静。民警把他领进办公室,递过来一份笔录和几张照片:照片里,李志强蹲在工地的料场边,双手戴着手铐,头埋得很低;另一张是散落的钢筋,还有个老头躺在地上,额头贴着纱布。“杨老师,我们调取了监控,李志强凌晨三点多翻墙进了料场,装了两袋钢筋准备运走,看料的王大爷发现后拦他,他就把人推倒了,王大爷磕到了石头上,轻微脑震荡。”民警顿了顿,补充道,“李志强已经承认了,说是最近工地欠薪,儿子学费还没凑齐,才动了歪心思。”
杨爱国拿着笔录的手微微发颤。他想起去年冬天,李志强给他打电话,说工地老板跑了,二十多个工人的工资没着落,他自己垫了几万块,还借了高利贷。“爱国,我这心里堵得慌,工人跟着我干了大半年,不能让他们白受累。”电话里,李志强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股执拗。那时候杨爱国还劝他,实在不行就走法律程序,别自己扛着。李志强只是笑了笑:“走程序太慢,工人等着钱过年呢。”
如今想来,李志强怕是被逼到了绝路。杨爱国走出办公室,看见谢春红还站在原地,像株被暴雨打蔫的庄稼。他走过去,把刚买的热豆浆递到她手里:“春红,你先别急,我去见见志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守所里,李志强穿着囚服,头发白了大半,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隔着玻璃,他看见杨爱国,眼圈瞬间红了。“爱国,我对不住春红,对不住儿子。”他的声音沙哑,“那天晚上,我看着儿子的学费通知单,又想起工人催工资的电话,脑子一热就……”李志强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王大爷我认识,他儿子跟我儿子是同学,我真不是故意推他的,我就是想跑……”
杨爱国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就怕走岔路,一步错,步步错。”父亲年轻时也穷过,那年头粮食不够吃,有人劝他去公社的粮库“拿”点粮食,父亲攥着老烟斗,蹲在门槛上抽了一夜烟,第二天一早,背着铺盖去了邻村的砖窑厂,靠拉砖换了半袋玉米。后来父亲总说,那天晚上,烟锅里的火星子灭了又燃,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就是:“我要是走了歪路,孩子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从看守所出来,杨爱国去了医院看望王大爷。病房里,王大爷正躺在床上看报纸,看见他进来,笑着放下报纸:“是爱国吧?我认识你,你爸以前常来我这儿修烟斗。”杨爱国愣了愣,才想起王大爷退休前是县城里有名的木匠,父亲的老烟斗就是他帮忙修过几次。“大爷,您身体怎么样?”他拉过椅子坐下,心里有些局促。
“没事,就是磕了一下,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王大爷叹了口气,“志强那孩子,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儿子跟我孙子一个班,上次开家长会,他还帮我搬过凳子。”王大爷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媳妇昨天来看我,哭着说家里的难处,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其实我当时也没看清是他,要是知道是他,我也不会拦着……”
杨爱国心里一动:“大爷,您愿意写份谅解书吗?志强他也是一时糊涂,家里确实困难。”王大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本来就没打算追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没个难的时候?不过我有个条件,等他出来,得跟我认个错,再帮我把家里的柴火劈了。”
杨爱国握着王大爷的手,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自己刚工作那会儿,有次因为心软,帮一个犯错的学生说了情,结果被领导批评“没有原则”。那时候他还不服气,觉得人性比规则重要。后来父亲知道了,没骂他,只是把老烟斗递给他,让他抽一口。杨爱国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父亲说:“烟要慢慢抽,事要慢慢看。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活泛不是没底线,心软也不是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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