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林河的水腥味,混着硝烟味扑进鼻腔时，林嫚砚正踩着湿滑的泥路往山下跑。怀里的血玉烫得像块烙铁，爹留下的字条边角被汗水浸得发卷，“小心你最信任的人”几个字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身后传来田家的呼喝声，夹杂着马蹄踏泥的“咚咚”响，她知道真正的陈怀夏正拖着中枪的弟弟往另一个方向跑——这是他们刚才在岩石后仓促约定的，分开突围才能保住血玉。
跑到山脚下的岔路口，林嫚砚突然停住脚步。左边是去圆通观的路，陈怀夏说老道知道血玉的秘密；右边通着拉林河渡口，水汽氤氲里隐约能看见艘乌篷船。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三足乌吊坠，铜丝钥匙硌着心口，突然想起点将台裂缝里那些暗红色的虫子，爬动的轨迹竟和血玉上浮现的地图纹路重合，终点分明指向河边。
“姑娘往哪走？”渡口的老艄公正弯腰解缆绳，蓑衣斗笠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却透着股熟悉的沙哑。
林嫚砚盯着他握着船桨的手，虎口处的月牙形伤疤在灯笼光下泛着白——和赶车男人的伤疤一模一样！
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到棵老榆树，树杈上挂着的破布条突然飘落，盖住了半张寻人启事，上面印着的照片正是陈怀夏的弟弟，标注的失踪日期恰是十年前烧锅坊出事那天。
老艄公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鸟：“跑啥？你外婆当年就坐我的船去的松花江。”
他掀起斗笠，左眉骨的疤痕在灯笼光下格外刺眼，只是比赶车男人的多了道斜纹。
林嫚砚这才惊觉，这道斜纹和陈怀夏眉骨的新伤形状相同，难道眼前这人也是陈家兄弟？可陈家哪来这么多长得一样的人？
“别磨蹭了！”老艄公突然提高声音，船桨往泥里一拄，“田家的人快追来了，再不上船就等着喂鱼吧。”
林嫚砚瞥见他蓑衣下露出的短刀鞘，花纹和爹的那把分毫不差，心里反倒安定了些——若真是敌人，不必费这番功夫伪装。
她咬咬牙跳上船，乌篷船刚离岸三丈远，就看见火把从山道涌出来，为首的正是赶车男人，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船行至河心，老艄公突然抛过来个油纸包：“你外婆留的，说等血玉合璧时交给姓林的姑娘。”
打开一看,是件旧棉袄，里衬缝着张泛黄的药方，墨迹是外婆的笔迹：“乌头三钱、硫磺五钱，治心窍迷乱症”，落款日期竟是十年前的正月十五，正是爹突然卧病在床的日子。
棉袄口袋里还藏着半块铜镜，镜面刻着“沈”字，照出的人影却不是林嫚砚自己，而是个穿短打的年轻女人，眉眼间和她有七分相似。
“这是你娘。”老艄公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船桨在水里划出个圈，“当年你外婆把她藏在船上，躲过了田家的搜捕。可惜啊，还是没躲过长白山来的那伙人。”
林嫚砚的心,像被船桨搅翻的河水，她一直以为娘是生她时难产死的，原来这里面另有隐情。铜镜里的女人正对着她微笑，鬓边插着的银簪子，样式竟和三足乌吊坠完全相同。
乌篷船突然剧烈摇晃，林嫚砚扶住船舷，看见水面漂着些黑色的絮状物，凑近一看竟是烧过的纸钱，灰烬里混着块碎玉，刻着的“夏”字只剩半边。
她突然想起陈怀夏给的那半块血玉，刻着“怀夏”二字的部分边缘有新的断裂痕，难道另半块被人扔进了河里？
“小心！”老艄公突然将她拽进船舱，一支冷箭擦着船篷飞过，钉在船板上。
林嫚砚从篷布缝隙往外看，岸边的芦苇丛里影影绰绰全是人，为首的男人举着弓箭，左眉骨光洁无疤——是田家的二少爷！他身后跟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竟是圆通观的小道童，正举着罗盘念念有词，指针始终指着船舱的方向。
“他们在找血玉的灵气。”老艄公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出他眼角的皱纹，“血玉认主，到了拉林河底就会显灵。”
他掀开舱底的木板，露出个黑幽幽的洞口，“下去吧，你娘的尸骨就在里面，还有……当年你爹藏的东西。”
林嫚砚突然闻到一股“糊拉巴曲”的味道，这是她熟悉的铁锈味，和信纸上的红粉末、青铜鼎边缘的粉末味道相同，正是烧锅坊的铁屑。
钻入洞口的瞬间，林嫚砚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船舱。
石阶湿漉漉的，壁上凿着些奇怪的符号，和血玉浮现的地图完全吻合。走到第三十三级台阶时，前方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照亮了座天然溶洞，钟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石台上，发出“叮咚”声响，竟和圆通观的铜铃声节奏相同。
石台中央摆着尊青铜小鼎，鼎里飘出的青烟组成个女人的轮廓，正是点将台火光中看见的身影。
“嫚砚别怕。”青烟凝聚的女人开口说话，声音竟和外婆一模一样，“我是你外婆的孪生妹妹，当年被田家胁迫冒充她留在珠尔山。”
林嫚砚这才惊觉，外婆的病历里写着“心悸怔忡”，或许根本不是病，是被双胞胎妹妹顶替身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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