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过,谷雨将至。陈家沟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苏醒的气息和草木萌发的清新。院角那株老槐树,嫩绿的叶片已然成荫,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春天的秘密。
陈默站在院中,身形沉稳,已然开始了每日的晨课。他演练着那套早已纯熟于心的云手,动作圆融流畅,手臂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与呼吸节奏相合,看起来无懈可击。若是市里比赛的评委看到,定会再次赞叹这少年深厚的功底。
然而,陈正松站在廊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却微微摇了摇头。他缓步走到陈默身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停。形已具,神未至。你的动作,只是在‘画圆’。”
陈默收势,有些不解地看向爷爷。他自觉每一个动作都已到位,甚至能感受到气流在指尖的微弱牵引。
“你觉得已经很好了,是吗?”爷爷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深邃,“因为你感受到了‘气’的流动,便以为摸到了门槛。但太极拳的真谛,远非如此。它不仅是运动,更是‘运劲’。你如今,只得其‘形’,未得其‘劲’。”
“劲?”陈默疑惑地重复这个字。他听过这个词,在拳谱里,在爷爷的讲解中,但始终觉得它虚无缥缈,远不如具体的招式来得实在。
“看好了。”爷爷不再多言,径直走到院中那个废弃已久的石磨盘前。那磨盘厚实沉重,平日里两个壮汉也未必能轻易抬起。爷爷并未摆出任何夸张的架势,只是单手轻轻按在冰凉的磨盘边缘,看似随意地一推。
没有吼声,没有肌肉贲张,甚至没有明显的发力动作。但下一秒,那数百斤重的石磨盘,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撼动,厚重地、沉闷地向后平移了寸许!磨盘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嗡”的一声低响,仿佛大地深处的叹息。
陈默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不是靠蛮力推动的,他清晰地感觉到,在爷爷手掌接触磨盘的瞬间,有一种深沉内敛的力量,如同水银泻地,骤然发出。
“这……就是劲?”陈默的声音带着震撼后的沙哑。
“是暗劲。”爷爷收回手,气息平稳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不显于外,蕴藏于内。发于无形,透于实处。它不是肌肉的力气,而是筋骨、意念、气息高度协调后,瞬间凝聚爆发的能量。”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的练习进入了新的阶段,也步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爷爷不再过多纠正他外显的招式,而是开始强调更内在的东西。
“意守丹田,气沉涌泉。”爷爷的手按在陈默的后腰,“劲的根源在这里,不在你的手臂。松透,才能沉透;沉透,才能蓄劲。你现在全身看似放松,实则还有许多关节未曾真正松开,如同生了锈的锁,关键时候,劲便卡在那里,发不出来。”
陈默努力按照爷爷的指导去做,但那种“松而不懈”、“沉而能发”的状态,玄之又玄。他时而觉得摸到了一点门道,时而又感到一片茫然。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薄纱去看东西,明明知道后面有珍宝,却怎么也掀不开。
他甚至有些焦躁起来。雕刻时,他能看到木材的纹理,顺着纹理下刀,总能见到成效;采药时,他能辨认草药的形态,记住药性,日有所得。可这“暗劲”,无色无味,无形无质,让他无处着手,以往的领悟似乎都派不上用场。
这天下午,在赵老的院子里,陈默有些心不在焉。他握着刻刀,对着一段纹理纠结的梨木,迟迟没有下刀。
赵老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心里有事,刀下就乱。遇到坎了?”
陈默叹了口气,将练习暗劲遇到的困境一一道出。“赵爷爷,我觉得我太笨了,爷爷说的‘松沉’、‘用意’,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根本没明白。”
赵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把钝了的刻刀,放在磨石上,缓缓地、一圈一圈地磨着。他有节奏地浇着水,发出稳定而持续的“沙沙”声。
“你看这磨刀。”赵老的声音和磨刀声混在一起,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急不得,快不了。力道要匀,心要静。你想着快点磨利,手下力道就不稳,反而毁了好钢口。你得顺着石头的性子,感受刀锋与磨石之间那种极细微的变化。”
他拿起磨好的刻刀,刀锋在日光下流泻出一缕寒芒:“你看,它利了,不是因为我用了多大的力气,而是因为我用了对的方法,花了该花的时间,让它自己显露出本来的锋芒。”
陈默怔怔地看着那柄刻刀,又看看赵老平和的面容,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劲的修炼,大抵也是如此罢。”赵老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活计。
从赵老那里回来,陈默没有立刻去练拳,而是独自一人走到村后的小溪边。溪水潺潺,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河床里的鹅卵石。那些石头,历经千百年冲刷,变得圆润光滑,毫无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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