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炙烤着钢筋混凝土森林,林夏扣紧安全带,整个人悬挂在三十八层的外墙上。防坠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低头望向脚下如蝼蚁般穿梭的车流,耳膜被呼啸的风声灌满。手中的液压吸盘稳稳吸住最后一块幕墙玻璃,汗珠顺着安全帽边缘滑落,在镜片上晕开咸涩的痕迹。
小林!歇会儿吧!对讲机里传来老陈沙哑的声音,甲方代表来了,说要检查安装进度。
林夏摘下被汗水浸透的手套,指腹摩挲着工具包边缘那道父亲留下的刻痕。三年前第一次站上百米高空时,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颤抖,连扳手都拿不稳。是师傅老张将粗粝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带着老茧的触感至今清晰:安装工的命,一半在手上,一半在腰上。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林夏的工装还在往下滴水。甲方代表王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在施工图纸上扫来扫去:林工,这栋楼是地标项目,玻璃接缝误差必须控制在0.5毫米以内。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打量,听说你是女的?这种高空作业......
这是今天的安全检测报告。林夏将文件夹推过会议桌,塑料封皮上还沾着玻璃胶的痕迹,上周刚通过特级高空作业认证。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她余光瞥见锁屏上母亲的头像——今天是父亲忌日,日历里躺着未读的二十三条消息。
七年前的暴雨在记忆里翻涌。父亲穿着破旧的工装裤,裤脚还沾着上次作业时的水泥渍。他出门前在玄关挂工具包的样子,和安全绳断裂时坠落的身影,像两张底片在林夏脑海里反复冲洗。撕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雪花般飘落时,母亲的哭声混着窗外的雷鸣,而她攥着父亲的旧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工?王经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明天开始安装旋转门,甲方要求......
必须在暴雨前完成。林夏合上图纸,窗外的云层正在聚集,天气预报说今夜就有雷暴。旋转门的安装需要精准到毫米,任何误差都会导致日后使用故障,更何况这次用的是进口智能感应装置,光是说明书就有三百多页。
暮色降临时,工地依然灯火通明。林夏蹲在钢架上,雨水顺着安全帽檐流进脖颈,工装裤很快就被浸透。旋转门的主控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掏出万用表检测,发现是防水线路被雨水侵蚀。对讲机里传来老陈的嘶吼:夏夏,雨太大了,先下来吧!
现在停工,明天就来不及了!林夏咬着牙拆开接线盒,冰凉的金属冻得手指失去知觉。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当旋转门终于完成调试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的掌心布满被工具磨出的血痕,手机屏幕上躺着母亲的十七个未接来电。
验收那天,王经理围着旋转门转了三圈,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误差0.3毫米,比标准还低!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父亲也是干这行的?
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所以我更清楚,一个螺丝的松动,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她想起父亲工具箱里那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给我的小夏,要永远向阳而生。最后一页还贴着他们的合照,照片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笑得格外灿烂。
公司新来了一批实习生,二十岁出头的男孩们总爱偷瞄林夏的粉色安全帽。夏姐,你真的不怕吗?一个叫小周的实习生捏着安全带,喉结上下滚动。
林夏擦着扳手,金属反光映出她眼角的细纹,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她带着他们来到设备仓库,成排的安全绳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安全不是口号,是要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她举起一根磨损的安全绳,看到这个裂痕了吗?哪怕只有一毫米,关键时刻都可能要命。
小周突然问:夏姐,你有没有想过换份工作?坐办公室吹空调多好。
林夏没有回答,而是带他们爬上正在施工的观光电梯。玻璃幕墙外,整个城市像一幅流动的画卷。看到那些灯光了吗?她指着远处的居民楼,每一盏灯下都有人在等。我们安装的不只是电梯、门窗,更是他们回家的路。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却在每个实习生心里砸出回响。
行业的变革来得猝不及防。公司引进的智能安装机器人在工地上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老员工们围在操作台前窃窃私语。林夏却主动报名参加培训,她的工具箱里多了编程手册和电子元件,深夜的宿舍里,台灯下永远摊着未完成的笔记。
夏夏,你没必要这么拼。老陈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这把年纪,学这些太费劲了。
师傅,你还记得吗?林夏翻出手机里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站在塔吊顶端,背后是初升的朝阳,他总说,安装工要跟上时代。现在机器人能做重复工作,但有些精细活,还得靠人。她指着图纸上复杂的曲面玻璃安装方案,比如这个,机器做不到毫米级的微调,必须靠经验判断热胀冷缩的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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