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颜料气息在工作室里凝滞,林夏的调色刀重重刮过亚麻布,赭石色的颜料迸溅在防护围裙上。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老式铁窗棂上,和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奏出杂乱的节奏。画架上的《暮色港口》已修改了十七遍,海水的蓝始终调不出记忆里的深邃,那些本该跃动的粼粼波光,此刻却像一滩浑浊的死水。亚麻布表面被反复覆盖的颜料层层堆叠,形成凹凸不平的肌理,如同他内心愈演愈烈的焦虑。
这是他在美院油画系任教的第七年,也是作为职业画家挣扎的第十个年头。工作台上的铜制台灯投下暖黄光晕,照亮角落堆叠的退稿信。最上面那封印着鎏金logo的画廊拒信,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林老师的作品太拘泥于传统技法,与当代艺术市场需求不符。信纸边缘被他反复揉搓,泛起毛边,如同他日渐磨损的创作热情。在拒信下方,还压着母亲寄来的中药方,提醒他按时调理严重透支的胃——那是经年累月废寝忘食作画留下的病根。
林老师,207教室的投影仪又坏了。研究生小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夏摘下沾满颜料的手套,指节因为长时间握笔微微发颤。推开画室门的瞬间,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他眯起眼,墙上学生的抽象派作品色彩浓烈,与他画中含蓄的古典主义形成鲜明对比。教务主任上个月的话犹在耳畔:小林,现在的学生都追求先锋艺术,你总教他们画静物写生,会不会太落伍?此刻路过的学生们谈论着最新的AI绘画技术,那些陌生的术语像锋利的冰棱,划过他坚守传统绘画的心。
课堂上,当他示范如何用多层罩染技法表现苹果的光泽时,后排学生低头刷着短视频;讲解伦勃朗的光影处理,台下却有人小声议论新开展的行为艺术展。唯有角落里的苏晚晴,始终认真地记着笔记。这个总穿着素色棉布裙的女孩,让他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那时他刚从美院毕业,怀揣着用画笔捕捉永恒的梦想,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日夜作画。为了省下买画布的钱,他甚至在废弃的硬纸板上练习,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户,照亮他专注调色的侧脸。
深夜的工作室,林夏对着未完成的肖像画陷入沉思。画中是社区偶遇的磨刀匠,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藏着故事。他尝试用细腻的笔触勾勒老人掌心的老茧,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的老胃病又犯了,在医院住着,你要是忙就别回来了。配图里,父亲躺在病床上,强撑着笑容比耶,输液管在背景里显得格外刺眼。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把仅有的鸡蛋煎给他吃,自己啃着干硬的馒头说我爱吃粗粮。
画展落选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某次学术研讨会上,同行们讨论着NFT数字艺术与元宇宙画廊,他却捧着画册介绍自己的坦培拉技法新作,换来的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散场后,他独自走在街头,霓虹灯牌的光映在橱窗里,与他画中温暖的色调形成残酷对比。回到家,他翻出学生时代的速写本,泛黄的纸页上,那些街头即兴创作的人物速写,充满鲜活的生命力,与现在反复雕琢却空洞的作品形成鲜明对照。那些曾被他视为不够成熟的草稿,此刻却闪耀着原始的光芒。
转机出现在一次下乡采风。应苏晚晴的邀请,他带着学生去偏远山村写生。清晨的薄雾里,他遇见了独自放羊的盲眼老人。老人布满伤痕的手摸索着羊的皮毛,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我虽看不见,但能听见风的形状,闻到花的颜色。这句话如闪电般击中了林夏,他支起画架,第一次尝试用粗犷的笔触表现光影变化,将老人佝偻的身影与山间云雾融为一体。创作过程中,他忘记了时间,任凭露水打湿裤脚,直到夕阳将画布染成金色。
这幅名为《盲者的视界》的作品,意外被前来考察的策展人发现。在随后的新锐艺术家联展上,画作前始终围满驻足凝视的观众。有位观众留言:第一次在油画里感受到了声音。更让他惊喜的是,画作被一位藏家高价收藏,对方说:这画里有直击人心的力量,像在诉说生命的坚韧。然而,赞誉声中也夹杂着质疑,有人批评他刻意煽情,还有人嘲讽他用弱势群体博眼球。这些声音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信心,让他再次陷入迷茫。
然而,成功带来的不只是掌声。画廊经纪人接踵而至,提出各种商业合作:与潮牌联名设计、创作系列限量版画。某知名品牌甚至希望他将经典名画二次元化,遭到拒绝后,对方留下一句:林老师这样坚持,怕是要错过市场风口。同时,学校也施压让他调整教学方向,要求多开设当代艺术课程。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意义。
最艰难的抉择发生在父亲病危时。医院走廊里,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画廊催促签约的消息,听筒里传来母亲压抑的啜泣。最终,他关掉手机,在病床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握着父亲枯瘦的手,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粗糙的手掌为他磨平画笔的木刺,说:画画就像做人,要踏实,要真诚。父亲的话如同一束光,穿透了他内心的迷雾,让他重新找回了创作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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