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国的手指，悬停在半空中，最终落下的方向，让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
那个方向，只有一个在风雨中亮着灯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二层小楼。
水库管理室。
王博士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顺着导师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师……那……那里是……”
“一个年轻人。”李振国放下了手，缓缓转身，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一个二十出头，继承了家业，每天看起来无所事事，靠收钓鱼佬门票为生的年轻人。”
这番话，比“造物主”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巨大。
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形象，瞬间取代了那个模糊、神圣的“神明”概念。
这让在场的所有科学家，都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荒诞与战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位物理学家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反应激烈，“一个年轻人？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能力？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任何我们已知的规律！”
“规律？”李振国反问，“我们用最顶尖的深潜器去试探，它成了废铁。我们用最坚固的巨网去捕捉，它被剪成了一个完美的圆。你告诉我，这符合你已知的哪条规律？”
物理学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颓然坐了回去。
他们不得不去思考那个可能性。
一个将这片水域当做实验室，将万千生灵当做黏土，随意揉捏、设计的……存在。
而这个存在，就住在不远处那栋亮着灯的小楼里。
王博士看着自己的导师，看着他脸上那种笃定的神情，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老师，您不能……您不能这么想！这会毁了您的！您一生的学术声誉，都会……”
“声誉？”李振国打断了他，他走到那块被擦干净的白板前，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王博士，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科学家。”
“科学家的天职是什么？”
“追……追求真理。”王博士的声音在发抖。
“对，是真理。”李振国终于在白板上，写下了两个字：【探讨】。
“我决定了。”他放下笔，面向所有人，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宣布。
“我要将我们这半个月的所有发现，所有的原始数据，以及我刚才提出的‘定向进化’假说，全部写成一篇论文。”
“公之于众。”
轰！
如果说之前的理论是核弹，那这句话，就是引爆核弹的按钮。
“老师，您疯了！”王博士冲了上来，“您知道这篇论文发出去意味着什么吗？您会被整个学术界当成笑柄！他们会说您老糊涂了，会说您是伪科学家，是神棍！”
“那又如何？”李振国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超脱了个人荣辱的执着，“如果真理的代价是沦为笑柄，那我欣然接受。科学的边界，不是靠墨守成规来维持的，是靠一个个‘疯子’，用头去撞开的。”
“我要为我们所有人，为整个科学界，再敲开一扇门。”
“哪怕门后是万丈深渊。”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的劝阻，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临时休息室，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李振国的房门没有再打开过。
他把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一日三餐，工作人员将饭菜放在门口，又原封不动地端走。
整个营地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他们时常能听到，从那扇紧闭的房门里，传出键盘被疯狂敲击的密集声响，昼夜不息。
王博士就守在门外，他坐立不安，好几次想去敲门，却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自己的导师。
那个将追求真理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老人，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祭品，准备献给那个可能存在的“神明”。
第三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坝上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咔哒”一声，打开了。
李振国走了出来。
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燃烧过后的疲惫。
但他整个人，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U盘。
他走到王博士面前，将U-盘递给了他。
“用我的最高权限，绕开所有审核流程，直接发给这三家期刊的主编。”
王博士颤抖着手接过，他看到U盘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三个名字：《Nature》、《Science》、《华夏科学院院刊》。
这代表着全球最顶级的三个学术殿堂。
“论文的标题是……”李振国顿了顿，用一种无比清晰的吐字说道：“《关于黑山水库‘超演化’生态系统与‘定向进化’假说的初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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