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厂那扇锈迹斑斑的厂门,在清晨的薄雾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一个沉睡已久的巨人在艰难地苏醒。
阳光斜射进来,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门口那几张写满审视与怀疑的脸。
陈平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机油、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这是他童年最熟悉的气味,如今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挺直了腰板,迈步走了进去,脚下的水泥地坑洼不平,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下飘舞如幽灵。
他没有像往常新官上任那样,先去办公室,而是下意识地、几乎是循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绕过行政楼,径直走向了那个曾经承载了他所有荣耀与梦想的地方——主生产车间。
车间的铁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机油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腐朽气息,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无声地叹息。
车间里比他想象的还要萧条。
大部分机器都蒙着厚厚的防尘布,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只有零星几台设备在运转,发出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更反衬出这里的死寂。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看到他走进来,声音戛然而止,一道道或好奇、或轻蔑、或复杂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角落里,一个老工人正用抹布擦拭工具柜,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在举行一场无言的葬礼。
陈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穿透了这片萧索,精准地锁定了车间最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013号数控车床!
它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庞大的身躯依旧威严,但曾经光可鉴人的金属外壳如今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垢,几处裸露的管线接口甚至能看到斑驳的锈迹。
操作面板上,那块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液晶屏幕,此刻一片漆黑,仿佛一只永远闭上了的眼睛。
整个车间里,只有它周围的一片区域,显得格外空旷,仿佛连灰尘都敬畏地不敢靠近,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轮廓,在阴影中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陈平一步步走近,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位沉睡的老友。
他最终停在了机床前,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粗糙的表面。
触手所及,不再是记忆中那种精密仪器特有的、带着温润质感的金属光泽,而是一种刺骨的冰冷和粗糙的颗粒感,仿佛每一寸都刻满了岁月的伤痕。
“老伙计……”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回来了。”
一瞬间,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灯火通明的深夜,警报声刺耳,这台价值数千万的设备如同濒死的巨兽般陷入瘫痪。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徒,被排斥在核心抢修圈之外,只能隔着沾满油污的玻璃窗,在阴影里默默地观察、分析。
他记得自己如何将每一个听到的技术词汇、看到的操作细节都刻在脑海里,如何在心中一遍遍推演故障的可能,汗水浸透了工作服,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盯着那闪烁的指示灯。
他更记得,在更衣室里,面对着焦头烂额的赵师傅,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用沾着油泥的扳手在地上画出了那张草图,说出了那个关于“安装偏差”和“技术后门”的大胆猜想。
那时的他,声音里带着多少不确定,又有多少孤注一掷的执着,手指在水泥地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线条,像是一道希望的印记。
“还记得吗?”陈平的手指滑过那根冰冷的导轨,仿佛在抚摸一位功勋卓着却已垂暮的老将军,“那次,你差点要了整个厂的命。也是那次,让我第一次站到了台前。”
他想起了表彰大会上的雷鸣掌声,想起了厂长递过来的红包和奖状,想起了工人们眼中从轻视到敬佩的转变。
这台013号车床,是他技术生涯的起点,是他从一个无名小卒蜕变为“技术新星”的见证者。它曾经是南江厂的心脏,也是他陈平的骄傲,每一次启动的轰鸣都像是工厂的脉搏。
“可现在……”陈平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心痛,“看看我们,都成了什么样子。”
他看着机床身上厚厚的灰尘,看着周围萧索的车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台机器的凋零,何尝不是南江厂的凋零,又何尝不是他陈平如今处境的写照?
他空有一身抱负和才华,却被任命为这个烂摊子的代理副厂长,面对的是比当年那场技术故障复杂百倍的人心与权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们都说你老了,没用了,该进废品站了。”陈平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紧紧握住拳头,仿佛在对机床,也对自己立下誓言:
“可我不信!我知道你的潜力,我知道你的价值。就像他们现在也不信我一样。”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贴在了冰冷的机身上,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呼吸的热气在金属表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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