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风波过去了好几天，筒子楼里关于高辉的议论却并未平息，只是从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变成了私下里窃窃的揣测。
“真转性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知道呢，狗改不了吃屎，看着吧，没准憋着更大的坏呢。”
“可我瞧见他天天一大早出门，晚上回来一身汗一身泥的，像是真在干活……”
“那钱呢？他哪来的钱赔被子？还给孩子买药？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这些流言蜚语，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林薇耳朵里。她依旧沉默，白天去鱼摊上工，晚上回来照顾朵朵，只是看向高辉的眼神里，那冰封的戒备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他每天带回来的钱，确实都是零零散散的毛票，带着菜叶和泥土的气息。他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人也黑瘦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朵朵……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样躲闪了。虽然依旧不敢亲近，但至少，敢在他回家时，偷偷看一眼了。
这天下午，高辉刚送完一波“午间套餐”，正蹲在墙角阴凉处，就着冷水啃早上出门带的干粮，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子，挺能吃苦啊。”
高辉回头，是老张。他嘴里叼着烟，眯着眼打量高辉那辆装得满满当当的三轮车，以及车上那些分类明确、摆放整齐的蔬菜包裹。
“张叔，”高辉咽下嘴里干硬的馒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您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小子捣鼓出什么名堂了。”老张踱步过来，拿起一袋“经济套餐”掂了掂，“分量足，品相也收拾得干净，难怪那些老太太喜欢找你买。”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天天这么跑，累吧？”
高辉笑了笑，没说话。累？比起前世的浑浑噩噩和最终家破人亡的绝望，这点体力上的累，算得了什么。
老张看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压低了声音：“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高辉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张叔您说。”
“我看你这路子，走得对。但这么小打小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张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高辉的三轮车，“风吹日晒不说，还得天天跟城管打游击。我那边，摊位旁边还有一小块空地，一直空着，堆杂物。你要是有意思，咱们合伙，把那块地收拾出来，固定摆个摊，专门卖你这‘套餐’。”
高辉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固定摊位！这是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却苦于没有门路和足够本金的事情！有了固定摊位，就不用再东奔西跑，可以稳定客源，甚至可以慢慢增加品类！
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张叔，怎么个合伙法？”他问得直接。
老张显然也喜欢他这爽快劲：“地方我出，算是入股。启动的本钱，比如弄个棚子、置办点家伙事，咱们一人一半。平时你管经营，进货、分装、售卖，都你来。我这边忙不过来的时候，你搭把手就行。赚的钱，刨去成本，咱们三七分。”
高辉快速在心里盘算。老张出地方，这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三七分，他拿三，看似吃亏，但考虑到稳定的摊位带来的客流和长远收益，以及能借助老张在市场的根基和人脉，这个分成比例，在初期是可以接受的。
“张叔，分成我没意见。”高辉抬起头，目光坦诚，“但有一点，进货渠道和定价，得我说了算。而且，账目必须清晰，每天收入支出，咱们当天对清。”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高辉的肩膀：“好小子！心思够细！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老张在市场上混了半辈子，讲的就是个信誉！”
两人当场击掌为誓，约定明天一早，就开始动手收拾那块空地。
傍晚，高辉带着这个好消息和今天赚的五十多块钱回到家时，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推开门，一股久违的、温暖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不是以往的清粥咸菜，而是炒青菜和……蒸腊肉的香味。
林薇正端着饭碗从灶台边转身，看到他回来，动作顿了一下，视线飞快地扫过他带着喜色的脸，又落在他手里提着的、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上——这是他今天特意买来庆祝的。
朵朵坐在小桌子旁，面前摆着盛好的米饭，小鼻子一抽一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酱牛肉。
“今天……收成挺好？”林薇把饭碗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注意到了高辉脸上那不同于往日疲惫的、一种带着希望的光彩。
高辉把酱牛肉放在桌子中央，洗了手坐下，先给朵朵夹了一大块，然后看向林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却还是掩不住那份兴奋：“嗯。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林薇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什么事？”
“我跟市场的老张叔谈好了，合伙弄个固定摊位，以后就不用蹬着三轮车到处跑了。”高辉说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地方他出，本钱我们一人一半，赚了钱三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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