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梆子的”那张纸条,像一块冰,投入了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房间,瞬间冻结了所有的侥幸。坎门这方看似混乱无序的天地,实则有着它自己的一套规则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他们这两个从上海滩逃出来的“祸害”,身上的血腥味太浓,终究是藏不住的。
接下来的两天,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林皓几乎不再出门,所有必需的交涉都通过多付几个铜板,让客栈里那个眼神溜滑但嘴巴还算严实的年轻伙计去办。他加倍警惕,耳朵时刻捕捉着楼下的动静,任何不寻常的脚步声或交谈声都会让他心跳加速。阿坤则咬着牙,拼命配合治疗和进食,努力积攒着每一分气力,他知道,下一次逃亡可能随时到来,而这一次,他必须至少能自己站起来。
伤口在昂贵的西药作用下,愈合的速度超出了预期。虽然依旧无法受力,剧痛不止,但溃烂被控制住,红肿消退,阿坤甚至能靠着林皓的搀扶,单腿勉强在房间里挪动几步。这已是巨大的进步。
“不能再等了。”第三天清晨,阿坤靠在床头,额角是因忍痛而渗出的冷汗,但独眼里的光芒却如同淬火的刀子,“老子这条腿一时半会儿好不利索,但留在这里,迟早被那些生面孔摸上门。趁现在还有点力气,必须走!”
林皓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依旧混乱却潜藏杀机的坎门码头,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危险正在逼近?只是阿坤的伤势让他始终心存顾虑。如今阿坤自己提出来,他便不再犹豫。
“我去弄船。”林皓站起身,将最后几张纸币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这是他们仅剩的盘缠,也是换取生路的希望。
“小心点,”阿坤提醒道,“别找那些大船,目标太显眼。找个小舢板,或者……看看有没有往南边去的私船,能捎带人的。”
林皓再次走入坎门喧嚣的晨雾中。码头上早已忙碌起来,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汗臭和柴油味。他避开人多眼杂的主码头,沿着崎岖的岸边,向那些停靠着较小船只的偏僻泊位走去。他的目光扫过一条条船,判断着哪些可能接受搭载陌生客人的交易。
大部分船主对他的询问都报以警惕和冷漠的拒绝。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搭载不明来路的陌生人,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几次碰壁之后,林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没有合法的渠道,他们难道要偷一条船?那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几乎绝望,准备返回客栈另想办法时,他的目光被一艘停在最边缘、几乎被一堆废弃渔网遮住的旧船吸引。那是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机帆船,船体不大,油漆斑驳,但船身保养得似乎还行,桅杆上的帆布虽然打着补丁,却捆扎得整齐利落。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船工正蹲在船头,默默地修补着渔网,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与坎门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
林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老伯,打扰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请问,您的船……近期出海吗?我们兄弟二人,想搭船往南边去,价钱好商量。”
老船工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海风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林皓,目光在他略显仓促却努力维持镇定的表情,以及虽然陈旧但质地尚可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
“南边?哪里?”老船工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
“福建,或者再往南,只要能离开这里,找个安稳地方落脚就行。”林皓没有说具体地点,模糊地回应。
老船工低下头,继续修补他的渔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我这船,小,破,跑不了远海。只到石浦,卸了货就回来。”
石浦?浙江沿海的一个小镇,虽然不算太远,但至少是离开了上海周边的核心区域,脱离了76号和特高课势力最强的范围。这或许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跳板。
“石浦也行!”林皓立刻说道,“就我们两个人,我还有个兄弟,腿脚不太方便,但不会给您添太多麻烦。您看……需要多少船资?”
老船工报了一个数,不算便宜,但也在林皓能承受的范围内,几乎掏空了他剩下的盘缠。林皓没有讨价还价,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能找到一个肯搭载他们的船已是万幸。
“什么时候能走?”林皓急切地问。
“潮水合适,傍晚就走。”老船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日落前,到这里来。过时不候。”
“好!一定准时!”林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应承下来。
返回客栈的路上,林皓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些许。尽管前路依旧渺茫,但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离开这危险之地的机会。他将消息告诉阿坤,阿坤也精神一振。
“石浦……妈的,总比在这鬼地方等死强!”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收拾东西,天一擦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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