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贪婪地吞噬着体温,也吞噬着声音。苏婉清将自己完全浸没在浑浊的水中,只留出口鼻紧贴着盘错的芦苇根,进行着微不可察的呼吸。外面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这层水幕隔绝、扭曲了。
旭日国士兵的叫骂声、竹篙破开水面的哗啦声、以及零星的枪声,起初如同沸腾的开水,集中涌向陈朔制造动静的侧后方。她能想象到他正如何以自身为饵,在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亡命奔逃,吸引着所有的火力与注意力。
时间在冰冷与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在割扯着她的神经。
追捕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最终,芦苇荡重归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只有风吹过苇梢的呜咽,和水流缓慢蠕动的声音。
他成功了吗?他……还活着吗?
苏婉清不敢动,也无法动。脚踝处的剧痛在冷水的浸泡下变得麻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从四肢百骸向心脏蔓延。失温的征兆开始显现,她的思维变得迟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不能睡……不能在这里睡过去……
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腥甜味让她精神一振。陈朔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等我信号……无论如何……别出来!” 她必须等。这是他对她的信任,也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然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太阳在头顶缓慢移动,透过浓密的苇叶,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却带不来丝毫暖意。腹中的饥饿感与寒冷交织,形成一种掏空灵魂的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时辰。远处,隐约再次传来了旭日国士兵的交谈声,似乎带着一丝烦躁和疲惫。
“……找不到,可能淹死了……”
“这鬼地方,搜起来太麻烦……”
“收队吧,回去报告……”
脚步声和船桨拨水的声音渐渐汇合,然后朝着芦苇荡外部的方向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敌人……走了?
苏婉清依旧屏息凝神,又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直到确认周围除了自然之声再无任何异响,她才敢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抬起头。
浑浊的水从她发梢、脸颊滑落。眼前,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但压迫性的危险感已经消散。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陈朔……他在哪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开始用嘶哑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呼唤:“‘青石’……陈朔……你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水荡里显得微弱而孤独,没有任何回应。
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她不顾脚踝钻心的疼痛,挣扎着抓住芦苇,试图向陈朔最后消失的方向挪动。泥泞和水草阻碍着她的每一步,冰冷的河水再次浸透了她刚刚露出水面的身体。
她找遍了附近可能藏人的芦苇丛,除了被子弹打断的苇杆和搅乱的淤泥,一无所获。没有血迹,没有衣物碎片,也没有……人。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被这片吞噬一切的芦苇荡彻底吞没。
绝望,如同这午后的冷水,再次将她淹没,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他为了救她,可能已经……
泪水混合着泥水,无声地滚落。她无力地靠在芦苇丛边,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感几乎将她击垮。失去了他,她一个人,带着重伤,在这敌占区腹地,又能做什么?黑松林?‘樵夫’?这一切变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刚才藏身之处旁边的一簇特别茂盛的芦苇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浑浊的水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异样光泽。
她心中一动,强忍着悲痛和虚弱,伸手摸索过去。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她将其捞起,是一个用油纸紧密包裹、再用防水桐油反复涂抹过的小小方块——正是陈朔之前捡到、并一直贴身收藏的那个电台零件油纸包!
油纸包被一根细韧的芦苇茎巧妙地缠绕着,固定在芦苇根上,确保不会被水流冲走。在油纸包旁边,还有一小块被石头压住的、浸泡得有些发软,但字迹尚可辨认的树皮——是那张指示着黑松林接头点的纸条!
他是在最后引开敌人之前,悄悄将这两样最关键的东西,留给了她!
一瞬间,苏婉清全都明白了。他并非只是一时冲动去充当诱饵。他是在执行一个冷静而绝望的计划:引开敌人,保住携带重要物品和情报的她。他将生的希望,连同未竟的任务,一起托付给了她。
“等我信号……”他说的信号,或许,就是这敌人退去后的安全,以及他留下的这些东西。
他不是消失了,他是用自己作为代价,为她换来了这条生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巨大的悲痛和责任感,猛地从苏婉清心底涌起,冲散了虚弱和绝望。她紧紧攥住那冰冷的油纸包和湿软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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