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间,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如同破碎的银箔,无声地洒落在空地中央那几道纠缠着绝望与生机的身影上。光斑在齐思瞒被血浸透的银发上跳跃,在影寒苍白汗湿的额头停留,最终流淌过云依和魅姬的金色铠甲。
生命的顽强在此刻被演绎到了极致。任谁目睹此景,都难以置信——一个腰部几乎被机械巨口咬断、内脏破裂、血液流失足以灌满一个小型池塘的人,胸膛居然还在微弱地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沫声,每一次呼气都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那口气,与其说是呼吸,不如说是灵魂深处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的、近乎蛮横的求生意志在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这意志,是齐思瞒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是他对身后这三个女人无声的承诺,更是此刻这片血腥屠场上最耀眼、也最悲壮的神迹。
影寒跪坐在齐思瞒身边,双手覆盖在他胸膛那处最狰狞的伤口上,具临之力的翠绿光芒如同最温柔也是最汹涌的生命之河,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更多完整的句子,只有一句低语在喉咙里反复滚动,破碎而执着:“我们可以活下去的……一定可以的……”这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它像是说给身下濒死的齐思瞒听的,又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她年轻的心智:就在不久之前,她应该还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着枯燥的理论课,烦恼着课后习题和明天的早餐。命运的车轮骤然脱轨,将她抛入这血肉横飞的地狱,逼迫她直面最深的恐惧,榨取她最本源的力量去对抗死亡。这身份的撕裂感,让她每一次力量的输出都伴随着灵魂的颤抖。
回应她的,是齐思瞒嘴角艰难扯动的一丝弧度。那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笑容,更像是肌肉在痛苦痉挛中偶然形成的弧度,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安抚。在影寒不顾一切的具临之力冲刷下,他体内最致命的脏器破裂和脊椎损伤被暂时强行“缝合”,从纯粹生理的角度,这口气算是被影寒硬生生从死神指缝里抠了回来。至少,他破碎的意识重新凝聚了些许,能够感知到外界,甚至能控制面部做出这样微小的动作。
砰!!!
死寂被粗暴地撕裂!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鬼啸,瞬间穿透层层林木,紧接着,一个沙哑、带着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喘息的声音悠悠传来,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弋的嘶嘶声:“啧啧啧……真的是小看你们了啊……”
影寒、云依、魅姬,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道身影,带着浓重的硝烟和焦糊气息,从密林边缘的阴影中踉跄着“飞”了出来。之所以说是飞,是因为他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抛掷而出,落地时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正是李四!他此刻的模样凄惨得如同从炼狱熔炉里刚捞出来的残次品。半边脸焦黑碳化,皮肉翻卷,露出底下森白的颧骨;另外半边脸也布满纵横交错的灼伤和划痕,鲜血混合着黑灰不断淌下。那头标志性的火焰红发只剩下焦黑的茬子,贴着头皮。身上那件材质非凡的暗纹风衣早已化为飞灰,暴露出的躯体上,右侧胸膛和手臂的皮肤大面积消失,烧焦碳化的肌肉组织裸露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内脏受损的、沉闷痛苦的咳嗽。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中,紧紧攥着一柄通体暗哑、刃口闪烁着阴冷寒光的匕首。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死死盯着空地中央的四人,特别是被影寒护在身后的齐思瞒。
“呆着!”魅姬的反应快如闪电,声音短促有力。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已如一道金色闪电,与几乎同时行动的云依并肩,瞬间挡在了跪坐在地的影寒和齐思瞒身前!她甚至伸出手臂,强硬地按住了影寒因愤怒和担忧而想要立刻站起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找个机会带着齐思瞒逃!”云依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般的决断。她那双在金色面甲后依然明亮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李四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们来解决这个人!”她补充道,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杀意。
“云依姐,”影寒抬起头,面甲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挣扎,“其实他的目的是我……要不……”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云依厉声打断。
“闭嘴!”云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我说了!找个机会跑!废话怎么那么多!”她的目光依旧锁定李四,但话语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影寒心上,“你不把齐思瞒带走,有他在,那咱们谁都别想活了!你把齐思瞒安全带走,反而是帮了我们最大的忙!懂吗?!”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去吧!不用等我们!在我们之前安排好的地方待着就好!我们会去找你们的!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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