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
工棚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箱,潮湿、阴冷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汗臭、霉味和厕所的氨水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雨水顺着棚顶的缝隙和破洞流下来,在地上汇成浑浊的小溪。
尚云起裹着那床单薄潮湿、散发着霉味的被子,蜷缩在墙角。肩膀的伤口在湿冷的空气里一跳一跳地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热和喉咙的干痒。他发烧了。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工棚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垂死的野兽在哀鸣。
李老四蜷在不远处,佝偻的身体在昏暗中微微颤抖,压抑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怀里那本硬壳材料清单册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胸膛。几天来,他像着了魔一样,一有空就偷偷翻看,像破解某种天书密码。
那些“HRB400”、“HRB500”、“P.O 42.5”的代号,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单位,如同刻刀,反复在他脑海里刻画。他不懂“抗拉强度”的物理意义,但他牢牢记住了:HRB500比HRB400贵,强度更高,图纸上要求用500,但实际送来的货里混进了400。
他还记住了册子后面那些核对材料实际进场的空格,以及……那些令人咋舌的单价和总价数字。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在他高烧的头脑里疯狂蔓延:刘金牙那边,是不是也经常收到“送错”的材料?王大海这边呢?那个叫“宏远”的建材商,胆子有多大?
如果……如果有人知道他们偷梁换柱,并且有证据……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胸腔像要炸开。他咳得蜷缩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就在这痛苦的间隙,他听到工棚门口传来王大海那特有的、带着酒气的粗嗓门,正和另一个声音在暴雨的噪音中争执。
“…王大海!你他妈少跟我装蒜!上个月那批速凝剂的钱,宏远那边都他妈催到我头上了!老子垫的钱!今天你不给个说法,老子让你这棚子都掀了!”声音粗哑,带着暴躁。
尚云起强忍咳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另一个声音,是刘金牙!
“刘金牙!你他妈放什么屁!”王大海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被挑衅的恼怒,“那批速凝剂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数?!掺了多少沙子?!凝固时间根本达不到要求!害得老子返工!老子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还他妈有脸要钱?!”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进的货都是宏远正品!你自己施工队手艺差,赖材料?!少他妈废话!今天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金牙的声音充满了火药味。
“滚你妈的!有本事让宏远那姓孙的孙子自己来找老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中间扒层皮的二道贩子!想讹老子?门儿都没有!”王大海毫不示弱。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推搡和咒骂。工棚里咳嗽的工人们都安静下来,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尚云起的心跳得飞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都减轻了些。
宏远…姓孙…中间扒层皮…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宏远建材!就是刘金牙那天骂的供货商!这个姓孙的,是关键人物!
而且,刘金牙似乎只是个中间人,真正供货的是宏远,而王大海和刘金牙之间显然有巨大的利益冲突和不信任!
“好!王大海!你有种!”刘金牙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你等着!我看你这批钢筋的款子什么时候能结清!别他妈以为就你有门路!走着瞧!”脚步声重重地踏着积水,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外面只剩下王大海粗重的喘息和暴雨的轰鸣。片刻后,王大海骂了一句什么,也重重地摔门离开了。
工棚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声和压抑的咳嗽。
尚云起却再也无法平静。宏远建材…姓孙的老板…王大海和刘金牙的矛盾…偷换材料…核对清单的空格……这些碎片在他高烧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组合。一个模糊但极具诱惑力的计划雏形,如同暴雨中划破夜空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绝望的深渊。
他需要接近宏远建材!需要知道那个姓孙的老板是谁!需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但怎么接近?他一个连工钱都被克扣的小工,有什么资格去接触一个建材供应商的老板?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咳得浑身抽搐,几乎背过气去。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渴得像要裂开。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去角落那个肮脏的水桶里舀点水喝。刚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栽倒!
“咚!”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
“云起?!”旁边传来李老四沙哑而焦急的声音。老工人挣扎着爬过来,枯槁的手扶住他滚烫的胳膊,“咋了?摔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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