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使梅花洲衰落的,据说是在抗日战争时期。淞沪会战之后,当时的执政党,国民党的县党部从县城迁移至交通相对闭塞的小镇——凤喈桥。梅花洲便成了抵御县城来的日军的一道防线。说是在梅花洲的镇北不远处,国民党的军队曾与县城南侵的日军干了一仗。当时驻守在这一带的国民党兵都是湖南兵,戴着斗笠,背着砍刀,拿着长枪。战斗打得十分激烈。
日军是乘着汽艇沿河朝南。战斗的结果是国民党的军队不敌而撤退。但日军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据说,战斗中死去的尸体运了几汽艇。国民党的军队撤走后。梅花洲镇和凤喈桥镇都遭到了日军兵的纵火焚烧。梅花洲镇的石佛寺,便是在那时被日军烧毁的。我父亲的老家,原在石佛寺院的东侧,在那个被修了石桥的池塘北侧。也没有逃掉被烧毁的厄运。故乡小镇——凤喈桥西街底的一大片房子也被日军烧毁。
那座陷于火海的曾被称作“徐八房”的深宅大院,正是当时国民党县党部的驻扎地。不仅被日军俘虏了好些人,据说,还有几个女兵。“徐八房”被焚烧时,火光映红了小镇西边的整个天空。在我年少时,那儿还处处是断垣残壁。侥幸能重修的房屋门楣和屋梁上到处是火舌吻舔过的焦黑痕迹。
梅花洲被焚了石佛寺之后,似乎同样被烧没了灵气。石佛寺的镇名也名存实亡了。小镇从此没了香火。梅花洲就此逐渐步向衰败。父亲老家的房子,因为紧挨着石佛寺,同样没有逃脱被兵火所焚的厄运。房屋被烧之后,年幼的父亲只能随家人迁去梅花洲北边一个叫做傅家场的村庄。父亲有同母异父兄长一人。兄长姓傅迁往傅家场,等于是投奔了傅氏族人。也就是我伯父的堂兄弟们。
幼年时,我记得曾随父亲去看望祖母。在临近祖母的住宅时,要过一条小河。河上是一座摇摇晃晃,没有扶栏的小木桥,小河的南侧是一片森然的翠竹林。过了小桥,才见土场上一片阳光灿烂。这个场景我至今仍清楚记得。
祖母的屋子并不大,堂屋似乎是几家合用的。父亲兄弟似乎自小便离家去了风喈桥---我的故乡小镇的商店做学徒。在我的印象中,祖母似乎更喜欢长子。按我父亲的说法,他的父亲老家是海宁那边的。是个走方郞中,本事很是了不得,会功夫。
父亲说起这些时,神采飞扬。他说祖父初来梅花洲时,单身一人,个子不高。有一次在茶馆喝茶时,与人发生争执,他竟探过身子,隔着茶桌将对方拎了过来。幼年时,听父亲这么描绘祖父,我心里崇拜得不得了,这该有多大的力气呀。年龄稍长,我渐渐起了疑心:我知道那时茶馆的茶桌方方的,只比传统的八仙桌略小一些。四只桌脚不是直直的,而是略微外撇一些。这样子,桌子摆在那儿似乎更稳一些。祖父个子不高,他怎么可能隔着桌子把对方拎了过来?难道是站在凳子上的?如果是先要爬上了凳子,再弯腰去抓桌子对面的人,似乎又太费周章了些,倒还不如绕过桌子,一把揪住对方呢!
父亲说,祖父有一次晚上去出诊,走着走着,来请他出诊的青年竟不见了。祖父赶紧提着马灯回身去找,却见那人趴在水田角落里扑腾。祖父知道,他已被鬼缠了身。祖父也不说话,将马灯放在田塍上,弯腰一把将那个人拎了起来,甩手给了他几个耳光。那人被打了耳光后清醒了过来,祖父问他怎么回事?他居然一脸茫然。
听了这样的故事,害得我天一黑便再也不敢往外跑。也许,这才是父亲讲他父亲这些逸事的真正目的吧!祖父是在我父亲三岁时过世的。我估计,这样的故事,也只是祖母说给父亲听的吧?或者,干脆便是父亲杜撰的?在儿子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永远是高大威猛的。这符合人性的思维定式。
父亲也说不出祖父到底是因为得了什么病。他只是说,会功夫的人,死的时候会很痛苦,身体内的功夫散不掉。据父亲说,祖父死的时候,全身很痛,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痛得在地上打滚。最后哀求祖母用桑柴棍死命地打他,才算把他身体内的功夫打散了,脱了这口气。这给我的幼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我少年时练长跑、练体操,就是不肯学拳术、学功夫。
祖母死时,我正知青插队在农村。接到口讯后,我立即赶往伯父家中。祖母已安静地躺在了堂屋架起的门板上。一袭白布蒙住了她整个身子。四周团团坐着一圈人,个个腰栓白带。我走近祖母身边,掀起白布的一角,见了祖母最后一面。死去的祖母,像是沉睡着一样。只是原本富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白的泛着一丝青。母亲后来问我,是谁教我,要掀开白布,看上祖母一眼的?我摇摇,说:“没有呀,我大老远赶了来,这一眼总应该瞧的吧!”
送祖母去火化时,实在费了一些周章。本县城的火化场要排队等几天,父亲他们决定雇船去邻近的县城。船载着祖母的遗体在小河里突突地前行,那时像是正逢黄梅涨水季节。我们在船舱里,坐在祖母的身侧。天空飘着细雨,使得心情极度压抑。小河上的石桥似乎很多,水涨船高石桥矮。碰到似乎过不去的石桥时,我的堂兄就会说上一段曹冲称象的故事。一副夸夸其谈的样子。我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父亲和他的朋友,站在船舷上,努力顶头顶的石桥,让船下浮,钻过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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