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冬，互联网泡沫在华尔街的狂欢中抵达最后的顶点，空气里都飘着金钱燃烧的味道。峰锐环球顶层办公室内，那面一百八十寸的无缝拼接屏占据了整面墙，屏幕光映得房间像被泼了一层荧光绿，远远望去，活像一扇通往另一个燃烧世界的地狱之门。
两支股票代码在屏幕中央疯狂跳动——【AMZN】与【GOOG】，绿色的数字像被注射了肾上腺素，每一次刷新都带着尖锐的“嘀嗒”声，撕裂着现实世界的所有认知。股价早已脱离了公司业绩的支撑，89美元、95美元、102美元……数字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连资深交易员都来不及记录，价格彻底失去了意义，变成一串纯粹代表贪婪与恐惧的符号，在屏幕上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
陈峰靠在那张意大利Poltrona Frau定制的黑色皮椅里，椅背的弧度完美贴合他的脊背。他没有看屏幕，只是低头用一块柔软的鹿皮，细细擦拭着一枚古罗马银币——银币边缘带着岁月磨出的包浆，正面刻着凯撒的侧脸，背面是展翅的雄鹰。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指腹摩挲着银币上的纹路，仿佛那枚穿越了两千年时光的金属圆片，才是整个宇宙的中心，而身后的数字狂欢与他无关。
张敏站在他身后，黑色职业套装勾勒出干练的线条。她没有看老板，也没有看那枚银币，瞳孔里只剩下屏幕上燃烧的绿色，与下方那串不断膨胀的天文数字——868亿、869亿、870亿……单位是美金。她的呼吸压得很轻，却依旧无法控制胸口的剧烈起伏，作为华尔街封号“数据女皇”的她，曾精准预判过十次金融危机，可这一次，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这串疯狂跳动的数字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风吹起的薄纸。
“陈生。”她的声音干涩，像被沙漠的热风烤过，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平板电脑，“AMZN市盈率已达1200倍，GOOG市销率突破50，已经到我们预设的最高阈值，再持有……”
陈峰擦拭银币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目光终于从那枚沉淀着历史尘埃的银币上移开，落在了那片代表二十世纪末最疯狂泡沫的屏幕上。他笑了，笑容很淡，像水面上掠过的风，没有任何情绪：“那就，清空。”
两个字，轻得像在说“倒掉一杯冷掉的茶”，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死寂。交易台前，负责执行指令的金发交易员汤姆，手指悬在红色的“全部卖出”按钮上，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他从业十年，操作过百亿级别的交易，可这一次，870亿美金的抛售指令，足以让纳斯达克的指数瞬间雪崩。
汤姆再次通过内线确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Mr. Chen, are you sure? All of them? This will crash the market!”（陈先生，您确定吗？全部卖出？这会让市场崩盘的！）
陈峰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枚擦得雪亮的银币轻轻抛起，银币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银色弧线，旋转着，映出屏幕上疯狂的绿色，又稳稳落回他掌心——正面朝上，凯撒的侧脸在灯光下闪着光。
汤姆懂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一瞬间，屏幕上那片疯狂的绿色海洋，被一道巨大的红色瀑布瞬间吞噬！AMZN的股价从102美元断崖式下跌，GOOG的买盘被瞬间清空，卖单像潮水般涌出，屏幕上的数字以每秒百万美金的速度缩水，最终，账户余额定格在【87,000,000,000.00 USD】——870亿美金，分毫不差。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送出的冰冷气流声，吹动着张敏散落的发丝。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红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陈峰，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轮船的灯光在海面上划出金色的线，中环的摩天大楼亮着无数盏灯，像一幅与他无关的繁华风景。
几天后，一本崭新的《福布斯》杂志被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封面是他一张偷拍到的侧脸照片，背景是峰锐环球的玻璃幕墙，照片很模糊，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神秘感。巨大的标题用鲜红的字体印刷着：【世界财富第三极：神秘的东方巨鳄，陈。】
张敏将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放在杂志旁边，茶汤泛起金色的光泽。“恭喜您，陈生，”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尚未平复的激荡，“按照最新市值计算，您的个人财富已经超过比尔·盖茨，位列全球第三。”
陈峰拿起那本印刷精美的杂志，用指尖感受着铜版纸光滑却廉价的质感。他甚至没有翻开，只是看着封面上那个被冠以“巨鳄”“首富”光环的自己，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骄傲，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索然无味。
“张敏。”他将杂志随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像扔掉一张用过的废纸，金属垃圾桶发出“咚”的轻响。
“这排名，”他端起那杯滚烫的大红袍，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声音平静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张敏那颗依旧为870亿美金狂跳的心脏上，“比股市K线还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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