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佳那声破碎的、充满难以置信的质问在奢华的包间里回荡，却仿佛被厚重的绒毯和墙壁吸收，未能激起丝毫涟漪。
张温琪，或者说……漆文章，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那莫测的笑容如同烙印，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个漩涡，要将刘佳佳的灵魂连同过往一起吞噬。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是谁”这个简单却又无比复杂的问题，而是用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来自遥远地狱使者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勾引”与“证明”。
“佳佳，”他轻轻唤着这个曾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称呼，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你还记得吗？在神龙基地后山的那片野橘林，我们第一次……单独执行潜伏观察任务。那天晚上下着淅沥的小雨，你冷得有些发抖，我把我的外套披在你身上，你倔强地不肯要，说会影响战术动作。”
刘佳佳的呼吸骤然一窒，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个夜晚，那片带着清苦香气的橘林，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那是极其隐秘的任务，除了他们两人和极少数高层，绝无外人知晓！
“你左腿后侧靠近深林的地方，有一颗很小的、浅褐色的痣。”张温琪的声音继续，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戳向她最私密的记忆。
“有一次格斗训练，我失手在你后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淤青，你气得整整三天没理我，最后还是我用了一个月的津贴，托人从外面带回来你最爱吃的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才把你哄好。”
刘佳佳的脸色更加苍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些细节……这些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带着青涩与甜蜜的隐私……他怎么会……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缱绻，却又透着冰冷的锐利：“还有……我们第一次……真正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在我那间小小的宿舍里，你紧张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是我一遍遍在你耳边说着‘别怕，有我’。结束后，你蜷缩在我怀里，小声跟我说……”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骤然涨红的脸上，“……你说，你觉得这辈子就是我了，再也装不下别人。”
“够了！别说了！”
刘佳佳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得几乎变形。她的大脑仿佛被这些汹涌而至的、细节到令人发指的回忆彻底冲垮了防线。眼眶瞬间红了，蓄满了泪水，那不是感动，而是被巨大震惊、混乱和一种被赤裸裸剖开过往的羞愤所冲击的结果。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委屈：“是你……真的是你……漆文章！你……你既然没死！那些年……那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积蓄了多年的悲伤、愧疚、以及以为天人永隔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曾经无数次在深夜梦回那个爆炸的场景，无数次在心底质问命运为何如此不公，那份沉重的负罪感几乎压垮了她，直到遇到王凯，才慢慢被治愈和取代。可现在，这个“已死之人”却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面对她泣血般的质问，张温琪沉默了。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平静地陈述：“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佳佳，当初亏欠你的，我用未来来弥补。回到我身边。”
这轻描淡写的回应，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刘佳佳被情绪烧灼的头顶。
弥补？未来？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不再有当年那般纯粹炽热的情绪，一股彻骨的寒意缓缓取代了翻腾的激动。
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她眼中的混乱和激动却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冰冷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纷乱的情绪都挤压出去，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太迟了，漆文章。”
她清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仿佛在对着一段早已逝去的岁月做最后的告别。
“现在，我叫你漆文章，是对过去的尊重。但对我来说，过去的漆文章，已经在那场爆炸中彻底死去了。”她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他骤然变得幽深的目光，“现在，我是刘佳佳，是王凯的妻子，是我们孩子小择文的母亲。我很爱他，也很爱我们现在这个家。”
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你回来得太迟了。现在对我而言，你仅仅是张温琪而已。”
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张温琪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恼怒，反而缓缓地、再次露出了那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令人不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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