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站在礼堂后台,西装笔挺,袖口平整。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七分钟。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抱着资料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他。他没动,只是把领带重新拉正,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他听见前面传来低语。
“林律师现在是大人物了,站在这里讲话,跟当年那些教授都不一样。”
“可我们以后能做成这样吗?一个案子查十年,谁耗得起?”
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清晰。林远没走出去,也没回应。他只是把手伸进内袋,摸了摸那张折好的演讲稿。纸面有些粗糙,是他自己打印的,没用律所的正式文头。他想起昨夜在灯下重写最后一段时,父亲坐在客厅翻着旧案卷,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侧幕。
舞台已经布置妥当,背景板上印着“致公奖学金首期颁奖仪式”几个字,下方是法学院的徽标。台下坐满了人,前几排的位置空着,他知道是谁会坐在那里。灯光打在空荡的讲台上,话筒微微反光。
他走上台时,掌声响起。他点头致意,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环视了一圈。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父亲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双手放在膝上,目光平静。陈小雨坐在旁边,手里抱着文件夹,抬头冲他笑了笑。周大山戴着帽子,帽檐压得略低,但还是抬起了头。李薇在更后面一点,正低头整理材料。
林远拿起话筒,金属外壳有些凉。
“十年前,”他开口,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我接下一个案子,不是为了赢,而是因为没人敢接。”
台下安静下来。
“那个案子没有卷宗编号,没有立案回执,甚至连委托书都是手写的。我接手那天,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你要真查,就得准备一直查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前排一名低着头的学生身上。那人手里握着笔,却没记笔记。
“我查了十年。查到有人退场,有人失踪,有人在凌晨三点打电话告诉我,他孩子发烧了,但他不敢去医院,因为怕被认出来。我也查到,有些文件明明存在,却永远找不到;有些人明明说了真话,却被说成疯子。”
台下有人轻轻翻动纸页。
“我曾经以为,只要把证据摆出来,真相就会赢。后来我才明白,真相本身不会赢,也不会输。它只是存在。能不能被看见,取决于有没有人愿意一直盯着它,不移开眼睛。”
他放下原稿,手指轻轻搭在讲台上。
“我父亲曾退场,不是因为怕,而是怕火种熄灭。他让我一个人长大,不是不要我,是想让我知道,这条路,得自己走稳。”
最后一排有个女生悄悄抹了下眼角。林远没刻意放慢语速,也没加重语气,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们查清了一个案子,但还有无数个案子在黑暗里。有人还在等一个说法,有人还在等一句道歉,有人连等的力气都没有了。法律救不了所有事,但它能挡住一些伤害,能给那些不敢说话的人,留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看向父亲。老人依旧坐着,目光没躲,也没闪动,就像多年前在法庭上那样。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来庆祝胜利的。我们没赢什么,只是没停下。这个奖学金不奖励聪明,也不奖励成绩,它只问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在别人闭嘴的时候,多说一句实话。”
台下开始有人抬头,有人坐直了身体。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在想,一个人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开始的时候,也这么问过自己。答案不是今天给的,是十年里一点点拼出来的。每一次你坚持查一份材料,每一次你替一个说不了话的人出庭,每一次你拒绝删改证词——那些事看起来很小,但它们加起来,就是法律本来的样子。”
他停了下来,等掌声慢慢平息。
阳光从礼堂高处的窗户斜照进来,落在“法治中国”四个字上,正缓缓移动。他望着那道光,没有再看稿子。
“正义不是一场胜利,而是一场永不停歇的追问。它不在判决书的最后一行,不在新闻标题里,也不在别人给的称号中。它在你决定接下那个没人敢接的案子时,在你明知会输还是选择出庭时,在你面对压力却没把眼睛移开时。”
他微微停顿,声音依旧平稳。
“愿你们,永远别停下追问的脚步。”
话音落下,掌声涌起。起初是零星的,接着连成一片。前排有学生站了起来,后排的人也陆续起身。林远没有后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算是致意。
他看见父亲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但很稳。陈小雨在鼓掌,眼睛亮着。周大山摘下帽子,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李薇把文件夹抱在胸前,朝他点了点头。
林远站在原地,肩上落了一缕阳光。
台下人群开始缓缓移动,有人离席,有人低声交谈,但掌声还在持续。一名学生站在过道里,手里攥着笔记本,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喊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鼓掌。另一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刚刚拍下的演讲画面。
林远没动。他看着前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礼堂尽头的门上。那扇门虚掩着,外面是校园的林荫道,树影斑驳。
他抬起手,轻轻扶了下话筒。
金属外壳依旧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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