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县里参加科级干部大会,以前那些对他这个“空降兵”爱答不理、或者抱着看笑话心态冷眼旁观的同僚、甚至是一些级别比他高的局长、书记们,如今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深深的忌惮,甚至是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小心翼翼的讨好。会议间隙,总会有人“不经意”地凑过来,递上一支烟,或者找个话题攀谈几句。
“李镇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力挽狂澜,坚持到底,韩东风这帮蛀虫还不知道要逍遥多久,祸害我们清源到什么时候!” 语气带着夸张的敬佩。
“双林镇长,真是年轻有为,胆识过人!佩服!实在是佩服!以后我们县里的工作,还得多靠你们这样的年轻骨干挑大梁啊!” 话语中充满了暗示。
“李镇长,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协调支持的,尽管开口!我们局里一定全力配合!” 姿态放得极低。
面对这些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的赞誉、恭维和看似真诚的示好,李双林只是面色平静地淡淡点头,用得体却疏离的官方辞令回应着,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而清晰的距离。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这些热情表象背后的复杂成分——有多少是出于真心的认可?有多少是源于对权力的畏惧?又有多少是别有用心的暂时蛰伏与试探?
他并没有被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冲昏头脑。扳倒韩东风,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场惨胜,是无数人付出代价后换来的阶段性成果。眼前的青云镇依旧百废待兴,积压的问题成山;清源县更是元气大伤,官场人心浮动,发展停滞不前,未来的重建之路,注定布满荆棘,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而且,他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丝警觉。韩东风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那个如同毒瘤般的烂尾工程——“青瓷计划”,其所牵扯的巨额资金黑洞和复杂的利益纠葛,真的会随着他的倒台而彻底厘清吗?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或许连韩东风都只是其白手套的更大利益集团,真的会就此偃旗息鼓吗?他们就像潜伏在幽暗水深下的鳄鱼,虽然暂时失去了明面上的代理人,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舔舐伤口后,寻找新的机会,发起更隐蔽、更致命的报复?
风暴过后,水面暂时恢复了平静,甚至反射出些许虚假的明媚阳光。但李双林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新的、更加难以捉摸的暗流,或许正在悄然汇聚,等待着下一次喷发的时机。他握了握口袋里的手机,那条被删除的警告短信,其冰冷的触感似乎依然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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