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庆离开公园，脚步看似平稳，胸腔里却像塞了一团沾满汽油的破布，随时可能被一个微小的火星点燃。
那个“流浪汉”的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底下却仿佛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两次“偶遇”，看似随意的话语，却像精准的手术刀，每一刀都切在他最敏感、最不敢触碰的神经上。
“碧水蓝天”……王猛……
这些词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是巧合？他赵国庆在基层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早就过了相信巧合的年纪。尤其是在王猛一手遮天的青云镇，任何一个靠近他的“意外”，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匕首。
是王猛派来的？
这个念头让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个面馆里的解围，公园里意有所指的试探，是不是王猛精心设计的又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目的就是试探他这个被边缘化的老家伙，是不是还藏着反骨，是不是还对当年被夺走刑侦队长的位置、被踢到档案室吃灰心存怨恨？王猛最喜欢玩这种心理折磨的把戏，看着你在恐惧和猜疑中自我崩溃，最后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你彻底清除。
他想起了前年那个因为坚持要查一起嫖娼案（据说牵扯到王猛一个“朋友”）而被构陷受贿，最后跳了楼的年轻辅警。想起了去年那个在酒桌上顶撞了王猛一句，第二天就被查出“值班期间饮酒”开除的老同事。王猛的手段，阴狠、毒辣，不留余地。
如果他去向王猛报告，说自己被一个“可疑的流浪汉”搭讪了，王猛会信吗？还是会以此为借口，立刻把他控制起来，罗织罪名，让他和那个跳楼的辅警一个下场？报告，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可万一……万一不是呢？
另一个更疯狂、更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万一……那个“流浪汉”，是李双林？！
那个上任三天就掀起惊涛骇浪，然后神秘失踪的年轻镇长？如果他没跑，如果他躲在暗处，如果他正在想办法反击……那他找上自己这个被王猛打压、在派出所人微言轻的老警察，似乎就成了绝境中唯一合理的选择！
这个推断让赵国庆口干舌燥，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后的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是举报，以求自保？还是……赌一把，抓住这根可能是唯一能把他和这个肮脏泥潭一起炸穿的导火索？
举报，他或许能暂时安全，但余生都将在良心的鞭挞和王猛随时可能落下的清算中苟延残喘。赌一把，他可能万劫不复，老婆孩子、年迈的老母亲都可能被牵连……
“爸？”
一个清脆带着疑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一道闪电劈散了他脑中的混沌。
赵国庆猛地回头，看到女儿赵小雨背着书包，正站在街角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爸，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啊？脸色这么难看。”
看着女儿青春洋溢、不谙世事的脸庞，赵国庆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小雨刚考上省城的大学，前途一片光明，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和指望。他不能……绝不能把她拖进这潭浑水里！
“没……没事。”赵国庆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上前接过女儿的书包，“刚下班，有点累。走，回家，你妈今天炖了排骨。”
他搂着女儿的肩膀，像是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又像是要隔绝外界所有可能的危险。感受着女儿年轻生命的温度，之前那个“赌一把”的疯狂念头，瞬间被压了下去。
不能赌。他赌不起。
他把女儿安全送回家，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听着女儿叽叽喳喳说着高中生活里的新鲜事，家的温暖几乎要将他融化，也让他更加恐惧失去这一切。
饭后，他以散步为由，再次走出了家门。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理清头绪。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老派出所宿舍区后面，那棵大槐树下。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亲手把收缴上来的、本该入库销毁的那颗土雷，偷偷埋了下去。那时他刚被王猛彻底踢出核心圈子，满腔愤懑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望。这是他最后的、疯狂的底牌。
他蹲下身，徒手扒开松软的泥土，直到指尖触碰到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冰冷坚硬的物体。它还在。这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仿佛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重新埋好土雷，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望着派出所办公楼里依旧亮着灯的、属于王猛的那间办公室。那扇窗户，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俯瞰着整个青云镇，也监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他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赵警官，不想知道你徒弟小斌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小斌！
赵国庆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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