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庆的脸微微涨红,他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吃“霸王餐”,这传出去,他本就所剩无几的颜面将荡然无存。他试图解释:“我明天,不,我下午就给你送过来……”
“老板,这位警官的面钱,我一起付了。”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赵国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穿着破烂、像个流浪汉的男人。
李双林站起身,手里攥着几张零钱,走到柜台前,将赵国庆那碗牛肉面的钱,连同自己素面的钱,一起放在了油腻的柜台上,动作平静自然。
胖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赶紧收下钱:“哎哟,谢谢,谢谢这位大哥!赵警官,你看这……”
赵国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浑身湿漉漉、面容被草帽阴影遮挡大半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愕、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这位……兄弟,谢谢了。这钱我明天一定还你。”赵国庆压下心中的疑虑,郑重地说道。
李双林抬起头,草帽下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声音依旧低沉:“不用了,一碗面钱而已。谁还没个难处。” 他的目光与赵国庆短暂接触,那眼神平静、深邃,没有讨好,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理解。
说完,他不等赵国庆再说什么,便重新压低了帽檐,转身推开店门,再次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店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食客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
“这谁啊?”
“不认识,像个要饭的,还挺仗义?”
“嘿,有意思,警察让要饭的请客吃饭……”
赵国庆站在原地,看着柜台上那几张皱巴巴的、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零钱,又望向店外李双林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大了。
一个陌生的、落魄的外地人,为什么要替他解围?是真的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目的?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王猛?(因为刚才店里有人提到了王猛。)
联想到最近镇里风云突变,李双林失踪,王猛疯狂寻人,以及张万和那蹊跷的死亡……赵国庆的心脏猛地一缩。他隐隐感觉到,刚才那个看似偶然的邂逅,那个沉默寡言的“流浪汉”,恐怕绝不简单。
雨水敲打着门窗,仿佛也敲打在他心上。他意识到,青云镇这潭看似沉寂的死水之下,正有暗流开始汹涌。而他自己,这个早已被边缘化、准备浑浑噩噩等退休的老警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和那个神秘人,卷入了一个不可预测的漩涡。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胖老板小心翼翼地问:“赵警官,您……还有事?”
赵国庆这才回过神,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外,沉声道:“没事。” 然后,他也大步走进了雨里,只是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也坚定了几分。
那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和那平静深邃的眼神,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他沉寂多年的涟漪。他决定,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而此刻,走在另一条巷子里的李双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嘴角微微上扬。第一步,“邂逅”已经完成。他在赵国庆心里,成功地种下了一颗好奇与好感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让这颗种子发芽。他知道,赵国庆一定会来找他。因为一个心中有未凉热血的人,绝不会对这样的“巧合”无动于衷。
雨,还在下。棋盘已经摆开,第一颗棋子,已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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