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深夜来访带来的信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李双林心中持续荡漾着涟漪。张万和死前的异常举动和那句“水浑”的感叹，与账本记录的罪恶相互印证，使得“张万和因掌握核心证据而被灭口”这个推断，在他心中从可能性变成了几乎确定的事实。
这让他更加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突破口。
周国良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这位前书记，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破局的关键人物。但如何联系上他？如何确保联系过程不被王猛的眼线察觉？如何判断周国良的态度和立场？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他不能贸然行动。一次失误，就可能满盘皆输。
上午，他依旧按照惯例去食堂打饭，维持着表面上的“顺从”和“消沉”。他注意到，那个之前跟踪他的“夹克男”又出现了，而且目光更加直接，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仿佛在判断他昨晚是否有什么异常。
李双林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打了饭就低头快步回到宿舍，仿佛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和锐利。他需要信息，关于周国良的信息，以及，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而不被发现的方法。
他再次拿出了那部老旧的功能机。这部手机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风险源。他不能确定它是否已经被完全监听，任何一通可疑的电话，都可能暴露他的意图。
他翻看着通讯录，里面存着的号码寥寥无几。除了家人和几个省城的朋友，就是镇里一些主要干部的办公电话——那是他上任初期为了方便工作存的。
他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下来：“党政办 - 小吴”。
吴晓倩，党政办的年轻办事员，刚考上公务员没多久，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做事有些毛躁，但性子单纯，没什么心机。李双林记得，他刚来时，就是小吴负责帮他办理入职手续、熟悉环境的，对他这个省城来的年轻镇长，还带着几分崇拜和好奇。
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周国良的消息？她级别低，不涉及核心利益，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心思单纯，不容易说谎。
这是一个冒险的尝试，但值得一试。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措辞极其谨慎，仿佛只是一个失意领导对前同事随口的感慨：“小吴，忙吗？最近事多，心里乱，想起周书记在的时候，虽然也难，但至少……唉，也不知道周书记调去哪儿了，现在怎么样了。”
他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有任何敏感词，语气也符合他此刻“失意彷徨”的人设，这才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后，他将手机放在一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拿起早饭慢慢吃着，耳朵却竖起着，捕捉着手机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以为小吴不会回复，或者回复也是官方口径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立刻拿起来。
是小吴的回信，字数不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八卦和一点点对“落难”领导的同情：“李镇长，您也别太难过，清者自清！（加油表情）周书记调去县政协文史委当副主任了，听说就是个闲职，他本人好像也不太愿意去，但没办法呀。上次我去县里送文件，还碰到他了，感觉他气色不太好，头发都白了好多呢。”
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果然是被明升暗降，彻底边缘化了。气色不好，头发白了……看来周国良对这次调离也是心怀不满，甚至可能知道些什么。
李双林心中有了初步判断。他继续回复，引导着话题：“是啊，周书记为镇上付出很多，这个安排……确实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向他请教工作。”
小吴很快回复：“应该很难了吧？我听说周书记交接完工作后，就跟镇里很多人都没什么联系了，好像心灰意冷的。不过他对您印象好像挺好的，您刚来时，他还私下跟我们夸过您，说您是棵好苗子，让您多在基层历练呢。”
周国良对自己印象不错？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李双林心中稍定，看来联系周国良这条路，可行性又增加了几分。
他不敢再多问，以免引起小吴的怀疑，只是回复了一句：“谢谢你了小吴，这些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别外传。安心工作。”
放下手机，李双林开始在脑中规划联系周国良的具体方案。直接打电话到县政协？风险太大，容易被监听。写信？速度慢，而且信件也可能被截查。
最安全的方式，是面对面交谈。但他现在被限制离开青云镇，根本无法去县城。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让周国良来青云镇，或者，在一个王猛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进行秘密会面。
这谈何容易？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际，宿舍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老赵那种小心翼翼，而是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节奏和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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