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岭彻底沉在了严寒里，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哨所的铁皮屋顶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挡不住屋里溢出的暖意——灶台上的大铁锅正冒着滚滚热气，里面炖着的羊肉萝卜汤咕嘟作响，香气混着蒸腾的白雾，漫过窗棂，与屋外的雪气缠在一起，成了雪岭新年最实在的味道。
辰辰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脸颊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手里攥着一把干松针，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塞——这是张明远教他的窍门，松针引火快，还能让柴火燃得更旺，炖出来的肉汤也会带着淡淡的松香。锅沿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伸手擦了擦，指尖触到滚烫的锅壁，立刻缩了回来，却忍不住笑着看向锅里翻滚的汤：“周队，您看这汤，萝卜都炖烂了，羊肉肯定炖得脱骨了！”
周卫国正坐在桌边，用红纸剪着窗花，手里的剪刀在红纸上灵活地游走，很快就剪出一只展翅的雄鹰。他抬头看了眼灶台，眼里带着笑意：“别急，再炖半个时辰，让羊肉的鲜味彻底融在汤里。老杨所长去苗寨接阿婆和孩子们了，估计也快到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不少年货——苗寨阿婆做的糯米粑、战士们自己腌的酸菜、山下送来的冻梨和糖果，最显眼的是一个用面粉捏成的苹果造型馒头，上面点着红点，是辰辰特意做的，模仿着苹果林里那些红透的果实。
“我还给张爷爷准备了新年礼物。”辰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桃木牌，上面用小刀刻着“守土安”三个字，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我听老杨所长说，桃木能驱邪避灾，希望张爷爷在天有灵，能看到咱们热热闹闹过年，也能放心咱们守着雪岭。”
周卫国放下剪刀，拿起桃木牌看了看，眼里泛起暖意：“张前辈肯定能看到。他这辈子最盼的，就是哨所里能热热闹闹，雪岭能安安稳稳。你这桃木牌，送到他心坎里去了。”
说话间，屋外传来了孩子们的欢笑声。辰辰立刻起身，跑到门口掀开棉门帘——只见老杨所长领着阿婆，身后跟着古丽和几个苗寨的孩子，孩子们手里提着灯笼，灯笼上画着苹果花和界碑的图案，在雪地里晃悠着，像一串移动的小太阳。
“阿婆！古丽！你们来啦！”辰辰连忙迎上去，接过阿婆手里的布包，里面是刚蒸好的豆沙包，还冒着热气，“快进屋暖和暖和，汤马上就炖好了！”
阿婆被辰辰扶着进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看着屋里的景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咱们的哨所越来越有年味儿了！我给孩子们做了新虎头鞋，你们看，多精神！”她打开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双绣着虎头的布鞋，针脚细密，虎眼绣得炯炯有神。
孩子们冲进屋里，围着桌上的糖果和馒头叽叽喳喳，古丽则走到辰辰身边，小声说：“辰辰哥哥，我们给界碑准备了新年礼物，等会儿吃完饭，一起去给界碑系红绸好不好？”
“好啊！”辰辰立刻点头，“我也想给张爷爷的墓碑系上红绸，让他也过个热闹年。”
晚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开始了。大铁锅里的羊肉汤盛了满满几大碗，撒上葱花和香菜，热气腾腾的；糯米粑煎得金黄，咬一口软糯香甜；冻梨泡在温水里，咬开一个小口，吸一口汁水，清甜解腻。战士们和阿婆、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说着笑着，阿婆给孩子们夹菜，老杨所长给战士们倒着热茶，周卫国则给大家讲着当年他刚到哨所时过年的趣事——那时候条件苦，过年只有一锅白菜豆腐汤，却依旧喝得浑身暖和。
“现在日子好了，可咱们不能忘本。”阿婆放下筷子，看着屋里的年轻人，“当年张娃娃（张明远）守哨所，过年就一个人，啃着冻硬的馒头，还得顶着风雪去检查通讯线。现在咱们能坐在一起吃热汤热饭，都是他们这些老辈人用苦换来的。”
辰辰捧着碗，用力点头。他想起日志里张明远写的新年记录：“1995年除夕，雪，风十级。通讯线正常，界碑无异常。啃第三个冻馒头，听着远处的鞭炮声，想家，更想守住家。”字里行间的孤独与坚定，此刻化作一股暖流，淌过他的心底。
吃完饭，孩子们提着灯笼，跟着战士们一起往界碑方向走。雪地里的脚印一串连着一串，灯笼的光在雪地里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辰辰手里拿着两匹红绸，一匹是给界碑的，另一匹是给张明远墓碑的，红绸在雪夜里格外鲜艳，像一团燃烧的火。
抵达界碑时，老杨所长点燃了提前准备的两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雪谷里回荡，惊起了几只落在松树上的麻雀，孩子们捂着耳朵，却笑得格外开心。辰辰和周卫国一起，将红绸小心翼翼地系在界碑上，红绸顺着碑身垂下来，在寒风中轻轻飘动，给冰冷的石碑添了几分暖意。
“张爷爷，过年好。”辰辰走到张明远的墓碑前，将另一匹红绸系在旁边的松枝上，把桃木牌挂在红绸上，“这是给您的新年礼物，您看，界碑系上了红绸，哨所里热热闹闹的，苗寨的乡亲们也来和我们一起过年，您放心，我们会守好雪岭，守好咱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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