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疆，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风里却已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博物馆后墙的花田，冻土被阳光晒得微微松软，去年干枯的格桑花杆还立在地里，像一个个等待春天的标点，标记着即将被唤醒的故事。
小艾克拜尔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一个竹编小簸箕，里面是晒干的格桑花籽——褐黑色的籽实小小的，带着细密的纹路，是去年秋天特意留的，每一粒都裹着泥土的气息。他正用手指把花籽分成小份，装进一个个牛皮纸袋里，纸袋上写着“戍边花籽”，是小木拉提用毛笔写的，字迹虽稚嫩，却透着认真。
“小艾克拜尔叔叔，我们来帮你啦！”院门外传来古丽娜扎的声音，接着是一群孩子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小木拉提带着阿卜杜热合曼等十几个孩子跑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小铲子、小水壶，书包上还挂着上次老兵们送的笔记本。
“你们来得正好，”小艾克拜尔笑着招手，“花籽刚分好，咱们一起把它们种到花田里，等夏天就能开出和去年一样美的格桑花了。”
孩子们围过来，每人接过一小袋花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阿卜杜热合曼捏起一粒花籽，放在鼻尖闻了闻，小声问：“小艾克拜尔叔叔，这花籽里，是不是藏着老兵爷爷们的故事呀？”
小艾克拜尔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每一粒花籽都听过老兵爷爷的故事，它们扎根发芽，开花的时候，就把故事讲给风听，讲给阳光听。”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小艾克拜尔走到花田边。他先示范着用小铲子在冻土上挖开浅浅的小坑，间距均匀，然后把两三粒花籽放进坑里，再用土轻轻盖住。“记住，坑不能挖太深，不然花籽找不到阳光，就长不出来了；也不能太浅，风一吹就把它带走了。”
孩子们学得有模有样，有的蹲在地上挖坑，有的负责放花籽，有的提着小水壶往坑里浇一点点水——小艾克拜尔特意叮嘱过，春天的冻土还凉，水浇多了会冻着花籽。小木拉提挖着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小艾克拜尔叔叔，去年张爷爷和王爷爷种的那株格桑花，今年还能开吗？”
“能啊，”小艾克拜尔指着花田中央那根粗壮的花杆，“它的根扎得深，冬天冻不死，等天气再暖点，就会发芽长叶，夏天照样开得最旺。就像老兵爷爷们的精神，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消失。”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张明远、王建国和刘志强从车上下来，手里各提着一个大袋子。王建国的拐杖上还缠着防滑布，显然是特意为了走田埂准备的；刘志强手里的袋子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到里面是树苗；张明远则提着一个木盒，步伐比往常更轻快些。
“孩子们，我们来和你们一起种花啦！”张明远笑着挥手，眼里满是期待。
孩子们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喊着“张爷爷”“王爷爷”“刘爷爷”。王建国蹲下来，摸了摸小木拉提手里的花籽袋：“这花籽可是好东西，当年我们在边境线上，就靠它给枯燥的日子添点颜色。那时候巡逻累了，看到石缝里的格桑花，就觉得再难也能扛过去。”
刘志强打开袋子，里面是几株小小的沙棘树苗：“我特意从苗圃买的，沙棘耐旱，扎根深，和格桑花种在一起，既能护着花田，秋天还能结红果子给孩子们吃。就像我们当年，老兵护着新兵，互相搭衬着，才能守好边境线。”
张明远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用桃木做的小牌子，上面刻着“戍边花田”四个字，边缘还刻着一圈格桑花，是他特意找木匠定做的。“今天咱们把花种下去，再把这个牌子立在花田边，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片花田不仅开着格桑花，还长着戍边精神。”
大家分工合作，老兵们带着孩子们挖坑、放花籽、盖土，小艾克拜尔则负责教孩子们种沙棘苗。张明远手把手地教古丽娜扎挖坑，一边教一边说：“挖坑要顺着土的纹路，别硬挖，就像做人做事，要顺着心意，却不能丢了原则。”
王建国坐在田埂上，给孩子们讲当年在边境线种花的故事：“1982年春天，我们在连队门口种了一片格桑花，是陈峰从山脚下采的花籽。他说，咱们守在这里，得让日子有点生气，等花开了，就像家里有人等着我们似的。后来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连队换了一茬又一茬兵，那片花却一直开着。”
刘志强种完一棵沙棘苗，直起身捶了捶腰，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笑着说：“你们现在种花，是把我们当年的念想种下去了。等你们长大了，再带着你们的孩子来种花，这花籽里的故事，就一代一代传下去了。”
阿卜杜热合曼种完自己的那片花籽，跑到张明远身边，指着手里的笔记本说：“张爷爷，我把您讲的故事都记下来了，还画了花籽发芽的样子，等花开花了，我再画一幅开花的图。”
张明远接过笔记本，一页一页仔细看，里面不仅有文字，还有孩子们画的老枪、格桑花、老兵的笑脸，每一页都写满了认真。“好，好，”他笑着点头，眼里有些湿润，“等花田开了花，咱们就把这些笔记本放在博物馆里，和老枪、巡逻日志放在一起，让来参观的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把戍边精神记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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