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俯瞰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如果凑近了看,会发现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阴霾。
桌上,放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打印出来的报告。
报告很薄,只有两页纸。
第一页,是林正的个人资料。从出生,到上学,到考公,再到被发配信访办,履历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唯一的“污点”,就是在单位里不懂人情世故,顶撞领导。一个典型的“愣头青”。
第二页,是林正近期的活动轨迹。报告显示,他在请了病假后,就人间蒸发了。手机关机,招待所的房间也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个愣头青……”赵立春喃喃自语,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不相信。
一个愣头青,会有那样的眼神?一个愣头青,会恰好出现在他十几年前的老宅?一个愣头青,会在他出现后,还能那么镇定自若地修补墙壁?
那个年轻人,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突然出现在他平坦了几十年的道路上。他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有多硬,更不知道它背后还连着多大的一座山。
这种未知的、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就在这时,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部电话,知道号码的人不超过五个,每一个都是他最核心的圈子里的人。而且,它只会在最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响起。
赵立春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了电话。
“说。”他的声音,只剩下这一个字,冰冷,干脆。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秘书小陈那压抑着惊慌的声音。
“主任……王富贵……出事了。”
“王富贵……出事了。”
小陈的声音,通过那条红色的专线,清晰地传到赵立春的耳朵里,像一根冰冷的钢针。
赵立春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淡淡地问:“死了?”
在他看来,王富贵这种人,死了,是解决问题最干净利落的方式。
“没……没有。”电话那头的小陈似乎被他这两个字噎了一下,声音更加慌乱,“他……他疯了!今天晚上,他开着车冲到城南那个钱阿姨家,就是您上次去过的巷子,说要给她修墙。大半夜的,带着两个民工,拿着水泥和砖头,叮叮当当地就要砸墙。被周围的邻居当成小偷报了警。”
赵立春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警察把他带到派出所,他就在里面胡言乱语,说什么‘我还钱’,‘墙我修’,还嚷嚷着要见您。现在……现在区纪委的人已经过去了,说他可能涉嫌重大经济问题,情绪失控,要带走调查。”
“啪。”
赵立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缓缓地踱步回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夜色依旧深沉,但那片璀璨的灯火,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燃烧着一簇簇不祥的火焰。
王富贵疯了。
这个跟了他十几年,帮他处理了无数脏活的“自己人”,就因为两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疯了。
一条关于钱,一条关于墙。
赵立春的脑海里,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那个叫林正的年轻人。
那堵墙。
那本失踪了十年的账本。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没想过要跟他谈判,也没想过要勒索。对方从一开始,就是要他的命。
而王富贵,只是对方投下的一块石头,用来试探水的深浅,更是用来惊动他这条水底的巨鳄。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阳谋。
赵立春的后背,第一次渗出了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到极点的猎手。这个猎手,手里握着能置他于死地的武器,却没有直接开枪,而是在享受着将他一点点逼入绝境的过程。
他必须反击。
他立刻拿起另一部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老刘,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金源小区那本账本,可能露了。你那边,处理干净。另外,帮我找一个人,叫林正,信访办的。活要见人,死……也要见人。”
挂断电话,他又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了出去,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黎明前的江城,迅速张开。他要动用他经营了二十年的所有力量,将那个敢于挑战他的年轻人,连同那本该死的账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江城的天,就能翻过来。
……
然而,赵立春不知道的是,当他开始疯狂反扑的时候,林正的第二步棋,已经落下了。
江城市教育局局长,刘光明的办公桌上,也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
邮件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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